第二十五章 一入凝真觀
就這樣一路坎坷,兩個時辰後他們終於登上了神女峰峰頂。此時天際已罩上一層昏黃的光,如塵埃般披覆在巫峽百裏山水間。
但登上峰頂後,二人才發現根本就沒有到達目的地,四下尋找,終於見到了一座古樸的祠廟,隱匿在半山腰的龍脈之中。
那應該就是神女祠了。
織醉握著帕子的手更緊了,生怕被山林裏叢生的荊棘掛破。
下山頂之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幸虧天上升起了一輪滿月,清輝如銀,照得山路隱約可見。
走在前麵的織醉突然停住了腳步,她正前方三步開外處,在野草雜生的草叢裏立有一塊頹敗蒼古的青石碑,碑身已斷去了半截,但剩下半截上還能看得清楚刻有幾個大字:神女祠。
抬頭向前望去,淡淡月光之下,前方的樹叢中隱隱有一團大的黑影,依稀似是祠堂廟宇的模樣。
再走了數十步,轉過一片茂盛的樹林,眼前闊然開朗,一座粉牆黛瓦的小小廟宇,還帶著一個同樣小巧的庭院。庭院之中,疏疏落落地伸出幾根老樹的枝椏。
從這廟宇的規模大小看,遠遠不能與蓬萊七重殿相比,甚至不如其中任何的一間偏殿那麽壯觀輝煌。虧得船工們還在一路上一個勁地對他們說,他們是如何感激瑤姬娘娘,而神女祠的香火又是如何旺盛。
廟前庭院中央,一個半人高的石香爐當中,插著不少燒得隻剩下一小截的、粗如兒臂的香燭,一段一段的線香;地上到處都是一堆一堆的紙灰;就連院中兩棵古樹的樹幹上,都披滿了各種大小不一的紅綢紅綾,有的紅綢已被風雨洗去了鮮豔的紅色,有些地方還泛出微微的白色,看得出掛在這裏的時日已不算短了。
不得不承認,此處廟宇雖然陳舊狹小,但依山臨水,靈秀天成,藉著周圍山河的形態走向,隱隱透出一種不凡的氣勢。
廟宇前的院門上方,懸著一塊黑漆方匾,漆色已略有些脫落,上書三個凝重而又不失灑脫的隸體大字:
凝真觀。
“凝真觀?”
織醉站在那古樸蒼涼的凝真觀的台階上,開始猶豫不前。
段夜光倒是清醒異常,在身後提醒她道,“此處就是巫山神女瑤姬的祠廟了,你可還記得所來為何?”
“當然記得!”織醉堅定回聲,隻聽“吱呀”一聲,凝真觀正殿緊閉的兩扇木門,被織醉伸手緩緩推了開去。陳舊的門軸相互摩擦,在暗深寂靜的夜裏,發出極其嘶啞幹澀的聲音。
織醉一腳邁進那桃木門檻。段夜光緊隨其後。
進了門才見一座極小的祠堂,門窗零落,借著月光依稀可以看得清,房中堆滿了破桌爛椅之類的廢棄雜物。
觀中沒有燈火,也看不到一個人影,連守香火的道人都沒有一個。
據船家所言,這凝真觀中,向來便沒有守廟之人長駐,也不接納四方雲遊的僧尼道士。隻是在每年立春時節,巫山百姓會自發前來觀中,舉辦盛大的一場廟會,廟會結束之後,除了進香的善男信女之外,觀中又是空無一人。
寂靜的深夜裏,隻聽見秋蟲在階下草叢中唧唧的鳴叫,和他們在青石地上行走時,那輕微的腳步聲。
廊下、階邊、甚至是石板之間的縫隙中,都零零落落地生著一些青草。草色頗深,葉片纖長,散發出一種非常好聞的淡淡幽香。
殿堂幽深而寧靜,雖是久未住人,卻仍然潔淨清爽,毫無嗆人喉鼻的塵土氣息。
黑暗之中,織醉抬頭向前看去,隱隱可見那黑沉沉的帷幔掩蓋下的神龕之中,確是供奉著一尊巨大的人形雕像。
“啪”地一聲,織醉發現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團微弱的光暈,卻是段夜光打燃了手中的火折。
他前行幾步,點燃了供桌上的一根殘燭。燭光跳動,殿裏頓時亮了許多。
夜光通明。照亮了眼前這座紫檀木雕刻的塑像,木質極是細膩,打磨光潔,微微泛出暗紫的光澤。
或許因為雕像的工匠是當地人的緣故,較之那些有名的巧匠,這尊神像的雕刻手法略略顯得有些粗糙,卻別具一種奇渾的氣象和隨意的拙趣。
尤其是眉目之間,細刻入微,隻是廖廖幾筆,卻極為傳神地勾勒出了神女那種飄逸不凡的氣度。
再仔細看這位神女的麵容時,隻見她領如蝤蠐,齒如瓠犀,顧盼之間,巧笑嫣然。
這便是巫山神女,瑤姬。
織醉展開那半塊羅帕,跪在神像之前,雙掌合十,“蓬萊呂織醉,今日叨擾神女娘娘清修,實在迫不得已,因我的摯友穆承垂危,故攜此信物來尋求娘娘。”
風在破舊的神殿中穿堂而過,織醉半眯起眼睛,一陣風刮過臉頰,果見一位身著古樸裳裙,頭插蕙芷的女子立於神像之前。
“可有何信物?”
織醉捧著掌心那半塊羅帕,遞到那女子手中。
“請跟我來。”那女子接過帕子,竟然也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向織醉淡淡二人道了一句,便往神像之後的灰色帷幔內走去。
織醉和段夜光麵麵相覷。眼前這位女子,古色青裳,蕙芷為佩,雖有卓卓風姿,卻少了幾分上古女神的威壓。
看來,這位必然是神女瑤姬座前最受寵愛的侍女翠屏了。
跟著翠屏進入那帷幔之中,眼前突然一片豁然開朗,原本殿內隻有段夜光手中的火折子那一抹微弱的光,帷幔之後,竟有幾道清冷的月華穿雲而下,形成一道光柱。那月光照耀的一塊草地上,隱約可見一位女子盤腿而坐,清華沾衣,遺世獨立。
那如墨雲發上,戴有一頂由五色鮮花翠葉編就的花冠,看不見任何的珠翠寶釧,僅在鬢邊斜斜插了一支模樣古怪的紫木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