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敬酒不吃吃罰酒
片刻間,心口窩的一團火化作義憤、豪氣立在山頂上,郁鋒濤像一個巨人鳥瞰村子那一棟棟破舊瓦房,漸漸把眼睛投向遠處的獨松山,黝黑髮亮的光禿禿獨松山,在眼前變成了一座金山。
站的高,看的遠。
又往巔峰爬上去,郁鋒濤雙腳尚未站穩,意外聽到吉景生在叫他,倏地朝山下看去,但見已經到爬到半山腰的吉景生仍一邊往山頂上爬,一邊氣喘吁吁朝他大喊大叫:「鋒濤,來人啦,來人啦,來人啦!快回去,快回去,快,快回去!」
來人?郁鋒濤的第一個反應是,高森林那個狗東西又跑到田虎跟前誣陷他,田虎又派人要抓他。那來吧,他等著呢。這一回不打斷那些爪牙的狗腿,鬧出個天大的事,他郁鋒濤橫著爬出鬧荒。
爬到郁鋒濤跟前,氣喘如牛,喘了一口氣,吉景生才斷斷續續說道:「是,是——是縣——縣交通局——那個,那個禿頭局長來了,說,說是要跟——跟你簽訂承包挖公路合——合同。」
氣的,郁鋒濤沒商量猝然即往吉景生後腦勺一巴掌,惱火大罵他:「你是不是中邪了,大白天的做什麼美夢,我還清醒著呢。」
「做你的大頭鬼美夢,你才中邪,人家已經在你房子里等你大半天了。」哪管那麼多,也不怕摔倒,吉景生拉起郁鋒濤的手,即往山下跑去:「快走,要是叫那個禿頭等急了,肯定會生氣。」
是不是今天的太陽從西邊出了?
去年底一連四天拒見他郁鋒濤這個山溝窮困潦倒的泥腿子,凌金海這個高高在上的交通局局長果真會親自跑到鬧荒這個連鳥都不生蛋的山溝溝里來,還要跟他郁鋒濤這個窮泥腿子簽訂挖公路合同,這有可能嗎,難道凌金海突然良心醒悟,有了觀音心腸?
前腳剛邁在門檻前,往裡一瞅,嗬,院子滿是人,土匪、強盜村幹部來了,田虎這個被他扇耳光的狗官也來了,還有三、四個他郁鋒濤不認識的。
錯愕的,郁鋒濤雙腳僵住,不敢進去,轉頭小聲問吉景生:「景生,我這不是在做夢吧,你用力踹我我一腳……」
「做夢,大白天做夢,做你的大頭鬼夢。是不是去年人家不見你,你害怕了?」人家局長親自到他家裡跟他簽訂挖公路的合同,他竟然連家門都不敢進,這是挖公路的大事吶,吉景生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郁鋒濤拽了進去。來到一個胖墩墩禿頭面前,吉景生大大咧咧說道:「局長,我把鋒濤找回來了,他就是。」
不會是田虎這個狗官與高森林合謀,拉了一個禿頭冒充交通局局長,又在耍什麼花招要坑他郁鋒濤吧?郁鋒濤心頭懷疑,憤怒眼睛盯著凌金海,去年的事忽地浮現在眼前。
千真萬確是凌金海,不是冒充的,他親自來到鬧荒這個連鳥也不生蛋的山溝溝,這其中原由,郁鋒濤當然不曉得。
被郁鋒濤一對氣沖霄漢的憤怒眼睛盯著,凌金海平日的傲慢消失了,甚至不敢流露心頭的惱火、不滿,他內心頭驚悚又駭然,眼前這個又黑又瘦窮酸鬼竟然是叫他吃了一大苦頭的人,有沒有搞錯?
心頭懷疑,凌金海拿眼看看一夥村幹部,又望望田虎,見他們一個個臉上憤怒,眼神惶恐,明白眼前這個窮酸鬼是郁鋒濤無疑了。
或許是看到郁鋒濤、凌金海的僵持,一個高個子男青年走到郁鋒濤跟前熱絡一下氣氛,笑嘿嘿地說:「郁老闆,這個就是我們縣交通局的凌局長,今天親自來跟你簽訂承包鬧荒這條公路的合同。」
凌雲傲氣把大家震駭得不敢大聲喘氣,傻眼的恐懼盯著他郁鋒濤,大家斷定他這下要對凌金海點頭哈腰、阿諛奉承、感激涕零、千恩萬謝,結果南轅北轍,他陰沉著臉,連一聲謝謝也沒有,只是從鼻孔里輕蔑地發出一聲:「嗯——」
之後,沒理睬凌金海,郁鋒濤叫高聖石去廚房搬凳子給大家坐,又叫吉景生去看看陳琴玉家有沒有開水。
確實,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
眾目睽睽下,能容忍郁鋒濤這麼個窮山溝的窮泥腿子如此怠慢他,如此不把他瞧在眼裡,不像往日顯擺著唯我獨尊的官老爺架式,也在郁鋒濤面前少了在田虎、村幹部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局長神架,凌金海這還是頭一回。
就在郁鋒濤腦子想著這究竟是哪一齣戲時,凌金海低三下四討好郁鋒濤,向他道歉:「郁老闆,去年年底,你去找我的時候,實在是抽不出空見你,實在是對不起。你們村這條公路款早撥下來了,可是到現在,連一鋤頭沒動,我都催了多少回了。」舌頭也滑的很,凌金海目光一凶,指著田虎、村幹部,大罵:「你們村幹部,一個個是飯桶。」「你田虎是他們上級領導,脫不了干係。」
人生就是一齣戲。
嘲笑、諷刺目光,靜靜觀看凌金海表演同時,郁鋒濤心頭是一片霧水,眼前的一切像變把戲,實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再看看一夥村幹部和田虎,一張張鐵青的臉,在凌金海的一聲斥責下,噤若寒蟬,連喘氣都不敢。
官大一級,壓死人。
瞧瞧眼皮底下一伙人的嘴臉,仔細一琢磨,郁鋒濤似乎又明白了其中道道:多半是周輝國在縣政府的官比較大,把凌金海的頭壓了下去,凌金海才會連同他郁鋒濤一塊兒奉上。
等凌金海訓斥完田虎和一夥村幹部,高個子男青年拿出兩份合同,叫郁鋒濤過目一下,沒啥意見,便可在上邊簽字。
非常慎重,並沒有高興瘋了頭,拿過「合同」,郁鋒濤仔細的一個字一個字往下看,這可大大超出凌金海的意料,凌金海驚地一對眼睛瞪著銅環那麼大。
郁鋒濤一簽字之後,凌金海皮笑肉不笑,假惺惺帶頭鼓掌。
很明顯,田虎和一夥村幹部的掌聲僵硬的如同兩塊鐵板撞擊。
合同一簽,一笑抿恩仇。
這時,郁鋒濤表現出他的大度,一握凌金海的手:「謝謝縣裡領導的關照,我——鋒濤絕不辜負縣裡領導的希望,會盡全力,以最短時間把這條公路挖通!」
「郁老闆,今後有什麼困難,只管來找我。」凌金海見郁鋒濤態度轉變,樂開了:「挖公路款,會分兩批劃到你的戶頭上,第一批五萬塊,過兩天可以劃到你戶頭上了。」
凌金海此話一出口,一夥村幹部臉色驟然走掉。
當大家離開時,走在最後的高個子男青年,悄悄對郁鋒濤豎起大拇指,小聲讚歎:「鋒濤,你真行!敢跑到縣長面前告胖禿頭的狀,不服你都不行。」
「我跑到……」郁鋒濤大吃一驚。
「噓——」高個子男青年慌忙制止郁鋒濤,朝著凌金海背後呶了呶嘴,悄悄說:「在我們局裡,哪個人敢動一下胖禿頭一根寒毛,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要命了。」「我姓毛,是跟***共姓,名叫一彪。有到盧水的話,找我玩。」
毛一彪一番話,郁鋒濤全明白了,原來是周輝國替他郁鋒濤出了一口氣,跑到縣長面前告了凌金海一狀。這下子,郁鋒濤對周輝國感激涕零又內疚。
田虎和鬧荒村一夥村幹部是在凌金海一頓訓斥后,才明白,原來是郁鋒濤跑到縣長面前把他們全給告了,他們才陰溝裡翻船,嚇得骨頭軟了,哪敢再小看郁鋒濤,大罵郁鋒濤這小子仗著喝了點墨水,能耐是越來越大,往後可得對他多加小心,否則,他們會再次陰溝裡翻船。
當凌金海一行人離開鬧荒后,一夥村幹部憋不住心頭的仇恨,破口大罵郁鋒濤沒本事出去賺錢,老是躲在鬧荒這個窮山溝跟他們過不去,砸他們的飯碗,堵他們的錢路。這叫他們如何甘心,恨不得一鋤頭下去,掘了郁鋒濤祖宗十八代墳墓。
——人生就是演戲。
人笑的太早招致難堪,自取其辱。
做夢一般,凌金海這個曾經拒見郁鋒濤的交通局局長親自跑了一趟鬧荒,變天了。
去年郁鋒濤以九萬塊錢價承包挖公路,白白讓他們一夥村幹部撿了一萬塊錢,他們不要。峰迴路轉。不到一年光景,他們白丟了一萬塊錢不算,吞進肚子里的錢要一分一分硬吐吐出來,敢怒不敢言眼睜睜看著十萬塊錢全部落入郁鋒濤口袋,高森林還在鄉親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一響亮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