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榨乾老百姓一滴血
美夢醒來,天已經大亮,高森林匆匆吃了早飯,把村幹部叫到一塊,一陣訓話后,立馬行動開。
二十天後,線路勘測好了,工程造價很快評估出來,但是工程款尚未著落,這可是大問題,耽擱不得,一耽擱,萬一郁鋒濤這隻刺蝟回村,恐怕事情又要泡湯。
又偏偏老天不作美。
早不下雨,晚不下雨,作對的在高森林要召開村民大會這天下起了滂沱大雨。
要雞蛋,高森林哪能等著了母雞下,冒著大雨把村民集中到了祠堂里。
頭上戴著一頂鴨嘴帽,身上披著一件黑色中山裝,高森林在戲台上雙腿叉立,兩手插在腰間,活活的一尊凶神惡煞,放開他公豬叫欄聲:「鄉親們,你們全給我聽著,為了大家能和別的村一樣點上電燈,我們村幹部跑了十幾趟灑河電站,七哀求八哀求下,差點跪下,灑河電站最後才同意從桃芝村拉電到我們村。不要大家多出錢,每戶人家僅出一千五,就行了……」
下邊一下子爆場了,掩沒了高森林的聲音:
「一千五,殺人吶,叫我家到哪裡去拿。」
「我家哪來那麼多錢哪,賣了房子都不夠……」
「要出一千五,我情願不點電燈了。我連娶兒媳婦的幾百塊錢禮金都沒辦法借到,叫我到哪兒去弄一千五,殺人呀——」
「他媽的,一千五,叫我去搶劫呀。不搶劫,我賣兒賣女,同樣拿不出一千五。算了,我不點什麼狗屁電燈了。」
「哐,哐,哐」高阿大手拿銅鑼,竄到了戲台前,重重打了三下銅鑼,大喝道:「靜下來,你們大家全靜下來,讓書記把話說完,把話說完,把話說完。」
下邊靜了下來。
臉陰煞得像要掉下一層皮,高森林聲音硬得如嚴冬冰棱:「這是黨支部和村委會對人民群眾的關心和照顧,哪個敢帶頭違抗,他媽的,我先把他抓到派出所關起來。大家準備一下,過幾天把錢交到出納手上。不交的人,不但要把他抓到派出所關起來,而且他家今後有啥困難有啥問題,休想找黨支部和村委會。」
台下群眾怨恨、不滿情緒,高森林看在眼裡,他面目猙獰獠牙,心頭很不舒服,暗暗謾罵,一群不識好歹的東西,我——高某人這還不是為了你們能點上電燈?
咒罵歸咒罵,高森林心頭也明白,這一回收款又要費一番波折。因為除了郁鋒濤外,窮得連短褲都穿不上的鬧荒人,有誰家年收入能達到一千五?好就好在郁鋒濤眼下不在家裡,要不然郁鋒濤這個頑抗分子肯定又要找他高森林的茬。
吸取了上兩回教訓,高森林變得狡猾了,他決定這一回自己不親自出面。既然高大發會吹大話,就把這塊沒一點肉硬骨頭扔給他啃。到時候,高大發收不上款,他高森林可以報一箭之仇了。
看來,鬧荒村民這一回要大放血了,只要高森林這個土皇帝獅子口一開,那便是聖旨,還沒有哪個人膽比天大的敢違抗。
邁著憤怒步伐走出祠堂,村民們個個額頭青筋暴凸,胸口堵著一團火,嘴上大罵高森林是吸血鬼。
出了祠堂,吉大慶、龔幫裕這一對老頭子前腳剛剛踏進自家門檻,霍地又退回,一前一後走進彭淑娟家房子里。
上次村規民約的事一發生,郁鋒濤妙計一到,幾個老頭被嚇得尿褲子,四把筆被派出所關了一個星期,郁鋒濤成了這一對老夥計心中活寶。故而,他們想要去問問李偉大,這次村裡拉電,高森林獅子大開口那一千五百塊錢,郁鋒濤到底會不會出?郁鋒濤不出,他們跟著不出。郁鋒濤出了,他們逃不脫,砸鍋賣鐵也得出。
用不著吉大慶、龔幫裕這兩個老夥計說出來,他們已經把心頭的憤懣寫在臉上,李偉大一臉怒氣,咬著牙關:「兩個老夥計,不用開口了,我曉得你們是什麼事。一千五不是小數目。這事兒,要等鋒濤回來了,問他才曉得。」
「咳,也不知道鋒濤什麼時候才回來?」吉大慶很著急很著急,擔心郁鋒濤沒有回到村,村幹部已經向他兒子們下毒手——要錢了。
搖搖頭,苦著臉,李偉大說:「我不太清楚。」
龔幫裕眉頭緊皺,都能擰出一桶苦水,唉嘆一聲:「那我們只好等鋒濤回來后,再決定——交不交那一千五百塊錢。」
沮喪、憤懣走出彭淑娟房子,龔幫裕叫吉大慶猜測一下郁鋒濤到底會不會願意交那一千五拉電的錢,他覺得這麼一筆錢就是村幹部在摳他們老百姓,不能交。
搖搖頭,吉大慶一臉苦悶,在鬧荒生活了一輩子,郁鋒濤是他看到的最有出息一個後生,全村就他郁鋒濤一個人有本事在盧水開店鋪,不畏懼高森林。拉電線是公益事業,他猜不到鋒濤願意不願意交這筆錢。長嘆一聲,吉大慶天庭一蹙,說,今後兒子們有沒有出息,就看他們是不是一心一意跟著郁鋒濤幹了。是一心一意跟著郁鋒濤,今後不說出息吧,但至少能掙筆錢,日子無憂。
覺得吉大慶這老頭很傻,難道跟在郁鋒濤身邊僅僅是為了掙那麼一點錢?他龔幫裕要的就是兩個兒子跟在郁鋒濤身邊,不花學徒費還能掙一筆錢的學到郁鋒濤的手藝,有一手手藝在手,自己今後跑到哪裡還掙不到一口飯吃,又不必留在村裡受村幹部這口氣。
一千五百塊吶,一千五百塊錢對鬧荒這個窮山溝老百姓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村裡有點錢的人家,也就是跟在郁鋒濤身邊那些人了,其他人即使有點錢,也是長年一分一厘從嘴裡摳下來死捏攢下來給兒子娶媳婦用。這錢要是拿去交了這一千五拉電的錢,心有多不甘,這不是要了他們的命嗎?
但是誰都懼怕高森林的淫威,弄不好還真會被他抓到派出所去,他就是一頭魔鬼,話已經說出來,就會那樣做,派出所等於就是他高森林開的,他什麼時候叫派出所抓人就什麼時候抓人。
其實鬧荒人很齷齪很狡猾,現在全村人眼睛一同盯在郁鋒濤一個人身上,如果連郁鋒濤這樣一個兩次大敗高森林的厲害傢伙都交錢,別人還能逃得過嗎?只要郁鋒濤不交,大家便有了一個借口。
日子在一天天飛快過去,村民們好像把交錢拉電的事忘到腦後十萬八千里,沒半個影子到村委會交錢。
村民不交錢,高森林不急,那是人說鬼話——假的。
當村官以來,高森林的權力第一次遭到嚴重挑戰,眼前這樣公益事業一關過不了,他往後說出的話等於放屁,哪個村民還會聽他,哪個村民還會害怕他?
到了第十天,高森林沉不住氣了,他決定再次開個村幹部全體會議,研究對策。
天,陰沉沉的。
不時刮著北風,北風刺骨,叫人冷得渾身打顫。
村幹部們一個個手捧著手爐烤火,還是冷,冷得甚至是連話不想說。大家另一個不便明說的是,在這無奈形勢下,沒有人願意惹火上身。反正一把手是他高森林,村民面前說話的同樣是他高森林。
眼睛投向徐開發,高森林沒好氣喝問一聲:「開發,你是村民主任,你說,怎麼辦?」
極不情願抬起頭,徐開發說:「書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村的情況。要村民一下子拿出一千五,依我看,沒幾個人能拿得出手。幾天來,村裡已有風聲——人人在觀望鋒濤肯不肯交?依我看,現在關鍵在鋒濤。只要鋒濤交了錢,其他村民隨後會跟著交錢,家裡沒錢,同樣會去想辦法到親戚家去借。」
一拳砸在桌上,高森林破口大罵:「他媽個狗娘養的東西,又是這個狗崽子暗中使壞,把他抓起來關上幾天再說。」
「書記,鋒濤不在村裡,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不可能暗中使壞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出納高一生,張望高森林,困惑地說。
一瞪高一生,高森林恨起來只想給他一巴掌。心頭大罵,高一生你這個兔崽子,笨的和豬一樣,我只不過是一時心急說漏了嘴,你以為我不知道呀,還要你這兔崽子多嘴。
等了很久,屋裡寂靜沉悶的一團冷氣蝕骨,高森林臉色刷刷地陰煞下去,不徵求別人意見,自作主張大喝一聲:「大發,你當隊長,阿大當副隊長,后發你和一生也去,叫上幾個治安委員和民兵,明天起挨家挨戶上門收錢,就從鋒濤這個狗崽子家開始。我高某人偏不信邪了,連這麼一點錢都收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