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先生的教誨,晚生記住了。」聞程退後一步,鞠了一躬,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走了。
在場學生中有幾人見聞程走了,也跟隨著離開。有人一帶頭,學生們都慢慢做鳥獸散,一下子,場上就勝不了幾人了。
施悅看了看木喚,又瞟了瞟曾鞏,窩火地深呼出一口氣,惡狠狠盯了木喚一眼,嘴唇蠕動,無聲地說了幾個字,轉頭走了。木喚看得出來,他說的是:「你給我等著。」
看來,施悅也有幾個死黨,待得施悅離開,他們才慢慢也走了去。
場中就剩下木喚、曾鞏、王旉、鄭俠以及兩位教諭了。
木喚道:「多謝先生解圍。以先生之名望才德,仗義執言,江寧的學子無不信服。否則就是在下說破嘴皮子,今日也斷不能如此輕易脫身。」
曾鞏道:「大人寫得一手好詩,我心中欽佩。就算不論此,我既然見了徐教授,知道事情的因果,見大人被冤枉,總不能袖手旁觀。」
木喚見到這裡,便說道:「曾大人,你來得正好。我恰好要去尋你。」
「哦?」曾鞏揚眉道,「木大人有事找我?」
木喚道:「是,我今日見了文同文大人,他有一封信讓我交給您。」
說著,木喚從懷裡摸出了文同那一封信,遞給了曾鞏。
曾鞏接過來,看了一會兒,問道:「木大人是想拜我為師?」
聽到這句話,不知情的王旉和兩位教諭都有些驚訝,瞪眼看著木喚。
木喚道:「是,還請先生教我!」說完,木喚便要跪下來行拜師禮。
不想,曾鞏卻託了他一把,連連道:「木大人,先等一會兒,等一會兒。」
木喚已經差不多蹲了下來,他只能微微抬頭,看著曾鞏,問道:「先生不願意收我嗎?」
曾鞏笑了一笑,道:「怎麼會不願意收呢?木大人如此才華,任哪個人看了也是滿心歡喜的。」
「只是……」曾鞏話鋒一轉,道,「我剛才聽見,他們說木大人是溧陽縣的縣令吧?」
木喚道:「是。」
曾鞏嘆氣道:「如果木大人是個白身,我定會收為徒的,能有這樣的學生,曾某亦覺幸甚。只是……木大人既然是一方父母官,決不能輕易離開所治之地。」
「太平軍駐地距離溧陽也不甚遠,三五日能見先生一面,聆聽教誨,也是我之幸。」木喚道。
曾鞏搖頭道:「唉。如果是太平軍,的確可以是如此,但是……剛剛我收到調令了。」
「調令?」木喚瞪著眼驚訝道。
曾鞏道:「陛下讓我出任館閣校勘。」
陳教諭訝道:「竟有此事?曾大人要回東京了嗎?」
「是啊,」曾鞏道,「木大人如果還是一介白身,便與我上東京又如何?只是,木大人既為朝廷命官,那邊不可擅離了,總不能叫木大人辭官不做吧?」
木喚聽到此,一時間竟然沒能說得出話。
王旉道:「曾世伯,您要回東京了?真是可喜……」
鄭俠卻忽然盯了王旉一眼,王旉似是才醒悟過來一樣,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後面的話就沒有再說。
許教諭道:「真是……竟會如此混賬?大人如此才學,在太平軍任參軍,亦無何過,為何要降品做這閑職?朝廷真是瞎了眼。」
曾鞏搖了搖頭,苦笑道:「好歹是京官呢,許多外官都是求不來的。」
「這等閑官,不做也罷!」許教諭道。
曾鞏道:「教理書籍,怎麼會是閑官呢?為後世留下不朽之篇,亦是經國之大事。」
陳教諭嘆道:「大人心懷寬廣。」
曾鞏看著木喚,道:「木大人,你看……這事便是這樣了,所以,我是不能收你為徒了。」
木喚急道:「這可如何是好?我……我要參加秋闈的啊!」
「以木大人之才華,難道還怕過不了這鄉試?」曾鞏道。
木喚深吸一口氣,道:「實不相瞞,我除了會寫點詩,其他的貼題、策論、作賦,我是全然不會。」
「竟然是這樣?」曾鞏臉上忽然像是鬆了一口氣,道,「這也教我欣慰一些了。文大人說木大人不過年堪弱冠,詩才已經如此了得,若是賦策貼都能寫得如詩一般好,那真是叫子建汗顏,二謝封筆,李杜不堪了啊。」
木喚心道若不是會抄,我連詩也不會寫。
曾鞏問道:「木大人為何不就近讀江寧學府?」
「呃……」木喚猶豫著不說話。
鄭俠笑道:「曾大人,江寧學子你也見過了。」
「呵呵,我是見過了,」曾鞏道,「可江寧學府也出過你的老師,還有他的兩個兒子……只要人有心,在哪裡學都一樣。」
許教諭看了木喚一眼,道:「你嫌棄我江寧學府?」
木喚拱手道:「不敢。」
「你來,我不攔你,但我絕不會教你。」許教諭道。
「許教諭啊,您可真是……」鄭俠說到這裡,笑了一笑,沒說下去。
曾鞏道:「鄭俠,放尊重些。這麼大了還不懂事。」
鄭俠撇了撇嘴,低頭下來道:「是。」
曾鞏轉過頭,對著木喚道:「這樣吧,木大人。你的身份,也不適合做江寧學府的正式學子,倒應該去拜師,我想也是出於這一點,文大人才會讓你來找我的。但我既然無法教你,我也有一個建議,你且聽一聽如何?」
木喚道:「大人請講。」
曾鞏道:「許教諭善詩,陳教諭善解經。我看文大人的信,再看你今日的表現,知你於詩、經一道確有所得。你之要害,在於作文,策貼賦都是文章之事,這江寧學府中,最擅長寫文章的,便是張教諭了。」
王旉忽然道:「對!張教諭的文章寫得可好了!我現在就是在跟他學。」
曾鞏微笑道:「既然旉兒也是張教諭的學生,那最好了。便由旉兒帶木大人去見張教諭吧,如何?」
王旉道:「好!」
木喚想了想,王旉的老師?那自己以後豈不是可以和王旉一起……
「多謝曾大人指點!」木喚拱手謝道。
王旉突然很是興奮,一把抓住木喚的手臂,往外一扯,就邁步走開,口中道:「快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張教諭。」
木喚又不願意掙脫,只能半推半就地往前走,一面走一面回頭道:「多謝曾大人!」
曾鞏微笑道:「後會有期!」
眼看著木喚、王旉、鄭俠三人離開,曾鞏才舒了一口氣。
許教諭看了看曾鞏,道:「學長為何不願意教他?」
曾鞏笑了笑,道:「許教諭不是聽見我說的了么?」
許教諭道:「即便是朝廷的調令,也沒有這麼快的,您得回表,然後由吏部、三館秘閣交批,再發到太平軍駐地,您才能遷往東京。這來來回回,少說也還要四五個月。學長教這木喚三個月直到秋闈,也是綽綽有餘。」
曾鞏無奈地笑了笑,道:「長於還是這麼口直。」
「學長為何如此?」許教諭繼續問道。
曾鞏沒回答他,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太平軍府了。兩位,後會有期。」
許教諭還想再問,那陳教諭早已拱手道:「後會有期。」
許教諭無奈地白了陳教諭一眼,只得是拱手與曾鞏道了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