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自己抄來的兩首詩,居然讓徐沖受到如此大的衝擊。木喚自己也感覺不可思議,尤其是徐沖說的那些話,即便木喚皮厚如革,也不禁有些臉紅。
「所以,徐教授是……」木喚問道。
「徐教授,是辭官了。」文同道。
木喚驚訝道:「徐沖辭官了?他……他一個府學教授,有這麼容易辭官嗎?」
鄭俠笑道:「怎麼,府學教授很難辭官么?」
木喚皺眉道:「好像……應該不容易吧?」
鄭俠道:「容易,容易,只要向轉運使司衙門遞辭就可以了。轉運使司距離江寧府衙不遠,轉兩個彎就到。」
「哦,這樣啊?」木喚心道,看來自己記錯了。別看徐沖是個「教授」,這個教授和後世大學「教授」可不一樣,這個時候的教授就等於校長,別看江寧府,恐怕也就只有兩個教授,一個江南東路路學教授,一個江寧府府學教授,徐沖應該是後者。
木喚依稀記得,教授可是州府以上才有的,應該是由中書門下任命,也就是中央政府直接任命的。看來,還沒到那個時候,州府學的管制仍然有些散漫。
文同笑道:「看來,木大人也有不知道的東西。」
木喚鞠了一躬,道:「文大人取笑了,我不過一無知後生,自然懂的東西不多。」
「能寫得好詩,那就是好,」文同道,「可比懂那些破爛書要強多了。」
木喚道:「光會寫詩也不行啊,那可考不了進士。」
文同訝道:「木大人還不是進士么?」
木喚只得搖頭。
文同道:「沒關係,以木大人的才華,進士不在話下,老夫甚至認為,你拿個狀元都不出意料。」
木喚苦笑道:「剛才王大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王大人說什麼了?」文同問道。
「老師剛才考了考木大人科舉之題,木大人是答得……不盡人意。」鄭俠道。
「怎麼會呢?」文同皺眉道,「不合情理啊。」
木喚道:「文大人,我沒念過書,沒拜過師,能答上來,那才奇怪了!」
「你沒念過書?」文同眼睛瞪大了,身體微微向前傾。
「是啊,除了會認字,看寫經書之外,完全沒學過。」木喚道。
「沒拜過師?」文同道,「木大人,你可真是……教老夫意外連連啊。居然,沒念過書,還能有如此才華,要是念了書,那豈不是……」
木喚笑道:「所以啊,我現在才想去江寧府學,找幾個山長教諭,好好學一學呢。」
文同連忙道:「木大人,這可不能隨便找啊!找不對老師,可能是越學越愚蠢,你可就寫不出『映日荷花別樣紅』了啊!」
木喚道:「文大人所說極是。」
文同道:「一般老師恐怕教不好你,王大人為什麼不親自教?他心中所學,儒釋道藏,經史子集,無所不包,他是最好的老師啊。」
「王大人公務繁忙,沒有時間,」木喚道,「況且,王大人要我三個月後就參加發解試,得了舉人他才肯教我。」
文同想了一會兒,道:「王大人也是為你好。你得找對老師,打好基礎才行。」
「就是不知,江寧府學,哪位先生本事大。」木喚道,「本來還說去江寧府學,可要好好向徐教授討教,還擔心他記恨我呢。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走了。」
文同道:「就算是徐教授,恐怕也教不好你的。他心不正,教書育人自然也不正。現在或許正了,人卻走了。」
木喚聳聳肩。
文同沉吟一會兒,道:「木大人,你非要去江寧府學不可么?」
木喚道:「沒辦法,我得要考科舉。」
文同道:「唔……按我所想,以木大人的才華,這江寧府,除了王大人以外,其他人來教,都是糟蹋了。」
鄭俠道:「這也沒辦法,老師沒空教,三個月的時間太緊了。」
文同道:「木大人身為溧陽知縣,如果要來江寧府學習的話,恐怕要費些時間。但我相信,王大人也考慮到了這一點。老夫有一點建議,不知道該不該講?」
木喚道:「您請說。」
文同道:「我猜,你的才學,並沒有王大人說的那麼差。而且,能作出這麼好的詩,而且是無師自通,相信你於學之道,定有極高的悟性。所以,王大人知道你作為一縣之長,往返跑於江寧與溧陽,恐怕也不能頻頻。我看,在王大人眼裡,木大人並不需要如一般學子,從頭學起,只需要名師稍加點撥,即可自行領悟。所以,名師便極為重要。老師的才學與境界,可就決定了木大人所悟所得。」
木喚恭敬地站著,一副洗耳恭聽狀。
文同續道:「所以,江寧既無名師。我便斗膽,向你推薦另一位老師,也是我的好友,他的文才與學識,絕對是當世一等一的。他所在之處,距離溧陽也是半日之路,與往返江寧差不多。木大人意下如何?」
木喚正想回答,忽然腦子一轉。
溧陽到杭州,不也是半日么?莫非……文同要向我推薦蘇軾當我的老師!
我的天!
木喚差點沒激動得淚流。
他壓低了聲音,盡量讓自己顯得不太激動,道:「文大人是一代名家,您所看好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木喚是求之不得。」
鄭俠似乎也和木喚想的一樣,開口便問道:「莫不是蘇知州?」
木喚聽到鄭俠問出口,自己也豎起了耳朵聽了起來。
不料,文同微微搖頭,笑道:「不是他。子瞻哪裡會帶學生,他那性格,成日遊山玩水,喝酒吃肉,哪當得人老師?」
聽到不是蘇軾,木喚的心冷了下來。暗道不是有「蘇門四學士」么?蘇軾怎麼就不能帶學生了?
唉,如果能當蘇軾的學生,那可真不錯!
因為木喚低著頭,文同也沒有看到木喚臉上失望的表情,道:「這人年近五十,成熟穩重,才學確實是一等一的。他還未當進士時,就已名滿天下。說起來,也是王大人的老友了。
鄭俠訝道:「文大人,你說的那人,現在是不是在太平州任司法參軍?」
文同微笑道:「正是。」
鄭俠大點其頭,道:「原來是他!那真是極好的了,木大人若是能拜他為師,真是明道也!」
木喚看了看鄭俠,問道:「鄭小郎,你知道那人是誰么?」
鄭俠瞪著個眼睛,對木喚道:「木大人,早知道你孤陋寡聞,你怎麼就能到這個程度?連他也不認識?」
木喚心道我一個一千年後的人,哪知道你們這世道這麼多事,只能搖了搖頭。反正不是蘇軾,也不能是王安石,還能有誰?歐陽修?他現在離我老遠了,也七老八十了吧?范仲淹?死了十幾年了吧?蘇洵在東京,甚至可能早就去世了;蘇轍在河南,而且蘇轍善於史;蘇門四學士,年紀最大的黃庭堅也才22歲。
還能有誰?
「曾鞏,曾大人,你都沒聽說過嗎?」鄭俠問道。
「曾……」木喚猛然抬頭,腦子一下子沒有轉過來。
曾,曾鞏?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