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雪原蒼茫(四十三)
「不是信不過。」沈霓裳開口,沒有看其他任何人,只是看向對面的二族長,「他們兩人我都信得過,只不過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也許更好。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他們,但現在沒有必要。」
「你們還有多少同伴?」二族長忽地問,「還有別的邊族么?」
沈霓裳這方几人交換了個眼光,羅才開口說了實話:「一共十一個人,我們這兒五個,還有兩撥兒,一撥兒在河對岸,一撥兒留在天柱山腳下。我們起先一直以為你們的族地在天柱山,後來遇上雪山發怒,有同伴受傷所以才撤回這邊養傷,還留了人在天柱山那邊。只是沒想到你們的族地竟然在這邊,那邊還沒來得及通知他們。邊族都在這兒,其他的同伴都是中土人,不過都是信得過的。」
加措長老面上顯然是不信任的神情。
羅才輕輕一笑:「我諾查向來有一說一,今兒個來的雖然只有我們三個邊族,可我們同中土人同伴在一起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原先也信不過中土人,可後來發現中土人裡頭也有能信得過的。你們雪族不是頭一個,這丫頭——」
羅才指著沈霓裳,又指了下凌飛:「……同凌飛半年前就進過伴獸族的族地,住了大半月,前兩月自個兒出銀子給伴獸族送去了一批物資,後來她也和中土人同伴一起去過我岐山的族地——即便中土人要打主意,也最後才輪得到你們雪族。伴獸族的族長和祭司會看走眼,我岐山族的老族長也不會看走眼,你們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羅才的這番話確實讓對方露出驚異。
「你們……去過伴獸族?」二族長這句話是用生硬的中土話問的,視線看向的是凌飛。
「去過。」凌飛似乎有些走神,片刻后才抬首起來,淡淡點了下首,「今年七月去的。」
「伴獸族,如今,可好?」二族長又問,依然看向的是凌飛。
「不怎麼好,人口多了但住的地方耕地不夠,糧食不夠吃,鹽鐵絲都缺。」凌飛平靜回道,頓了下又淡淡添了一句,「不過人挺好,性子簡單也好客。」
二族長若有思量地緩緩頷首。
一旁加措長老的神情也變得不同了些,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洞中氣氛一時靜默下來。
羅才將話說了也平靜下來,看出了對方的鬆動,眼下只等最後的說辭了。
一陣沉默后,二族長輕輕嘆息一聲:「頓珠,把東西拿出來。」
頓珠將兩樣東西放上了石桌。
正是從沈霓裳他們這裡取走的手札和黑檀木匣子。
頓珠將匣子打開。
二族長取出裡面的羊皮紙,慢慢打開露出裡面模糊不清的字跡,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看了羊皮紙片刻,才抬起眼皮:「客人們從外頭來,不知能否有法子恢復這上頭的內容?」
二族長用的中土話。
這邊四人怔了下,齊齊搖了搖頭。
這一搖首,不單是對面的兩位雪族老者,就連一旁連著頓珠在內的三個年輕雪族男子都露出了極度失望的神情。
沈霓裳有些詫異。
這羊皮卷上是貢嘎的遺言,但顯然這份遺言對雪族的重要程度比他們預想的還要重要許多。
腦中靈光驀一閃,沈霓裳試探著開口:「凌聞前輩的手札中說雪族遇上了從未有過的危機,貢嘎正是為此才前往措溫布湖,你們可是想從貢嘎留下的話中尋到解決的辦法——莫非雪族的危機仍在?先前二族長說只有雪蓮子沒有聖蓮子,可是也同這相關?」
加措沉默地看了沈霓裳一眼。
這一眼讓沈霓裳篤定了自個兒的猜測。
「貢嘎是族長之弟,不知同二族長是何關係?」沈霓裳看著二族長輕聲發問。
「貢嘎是族長之弟,也是我的親生兄弟。」鬚髮雪白的二族長眸光幽長地看著虛空一處,緩聲道,「我們兄弟三人,我是老二,貢嘎比我和大哥小十來歲,是我們最小的兄弟。我的大哥才是雪族真正的族長,八十年前雪族一分為二,一半的族人跟著我離開了原本的族地來了這裡,其餘的族人跟著我大哥留下了,貢嘎也在其中——從那一日起,我再沒有見過我的兩位兄弟,也沒見過我其他的族人。兄弟離散,雪族分崩……千百年來雪族從來都是一體……我旺堆——是雪族的罪人哪!」
二族長沒有流淚,但臉上的神情看上去比流淚還讓人難受。
從頭到尾都沒有太多情感流露的二族長一下子說出這樣一番話,渾身上下都透著一抹寂寥傷感,倒讓沈霓裳這方几人一時間怔愣住了。
這份怔愣既是因為二族長的神情,也是因為話中透露的信息。
「二族長!」
「二族長……」
加措和頓珠三人齊齊出聲,臉上神情都是同樣的難過之色。
雪族一分為二?
難道貢嘎所說的危機便是指這個?
應該是,但卻不會這麼簡單。
震驚過後,沈霓裳心底深思,雪族一分為二隻是一個結果,導致結果的緣由才是關鍵。
那又是什麼原因導致千百年來和睦一體的雪族分崩離析的呢?
沈霓裳回想了下賽戈朗提到過的同雪族相關的一些內容。
十八邊族族長之位雖然有例外,但大多皆世襲。
雪族也是如此。
而十八邊族中也大多有祭司一職的存在,而且大多祭司在族中都有極高的地位,只不過相對族長一職,有些邊族中祭司地位更高,如同魂族,而有些祭司地位則在族長之下,如同鬼人族、岐山族,而有些則是地位相當,如同她見過的伴獸族。
而雪族同魂族一般,祭司的地位雖不如魂族那般至高無上,卻也是高過族長一職的。
世襲的族長一職,只有祭司才有權召開長老會,在族長不稱職之時,卸掉現任族長頭銜,推舉新任族長。
旺堆不承認自己的雪族真正的族長,也就是說沒有得到祭司的承認,又說自己是雪族的罪人,看來雪族的分裂應該是同旺堆有直接關係,而祭司並沒有站到旺堆一邊——八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