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雪原蒼茫（四十二）
頓珠和同伴很快奉上了熱騰騰的茶水和一大盤煮熟的牛肉。
淺褐色的茶水中混著牛乳的香味，在這般寒冷的雪夜中，絲絲縷縷霧氣升騰帶出一股莫名的溫暖之意，聞著味道愈發的香。
茶杯和盤子式樣都很粗獷，木質的表面塗著一層紅黑色的漆料，上門繪著並不精細卻很古樸的幾何狀圖案。
沈霓裳捧杯喝了口熱茶，味道不是很習慣，但喝下去卻很暖。
凌飛也跟著喝了一口，還主動取了一塊牛肉，咬了一口后頓了下，然後繼續不動聲色的慢慢咀嚼。
羅才見凌飛似乎吃得還香，也抓了塊牛肉來啃，咬了一口便似噎住。
肉又鹹味，同時還有一股澀澀的苦味……太難吃了！
羅才一副想吐又不吐的表情。
二族長撩起了眼皮，看著羅才的神情露出溫和笑意：「可是吃不慣？」
瞥了一眼凌飛，羅才硬著頭皮將肉咽了下去，扯出一抹笑：「還好還好。」
「怠慢貴客了。」二族長呵呵一笑，「你們舌頭精細，不比我們雪族舌頭糙，若是吃不慣也不必勉強，多飲些茶吧。」
兩人說話間沈霓裳也取了一塊小塊的牛肉嘗了口，果不其然，牛肉其實肉質咸嫩，問題應是出在調料上面。
「你們的……」邊語說了半句停下，沈霓裳偏頭用中土話問羅才，「『鹽』和『苦澀』怎麼說？」
羅才一愣，很快說了。
對面兩人連著一旁火堆旁的三個年輕雪族都看著沈霓裳。
沈霓裳請教過後若無其事轉回頭：「你們的鹽裡面混了其他東西，所以吃起來有苦澀味，這些東西雖沒有太大毒性，但吃多了總歸對身體不好。」
「胡說！」二族長沒有開口，一旁的長老卻驀地一下子沉了臉，「雪鹽乃是雪神賜予，我們雪族吃了三百年都好好的，就算你們帶來了貢嘎的遺物，也不能對雪神不敬！」
「加措！」
二族長語聲平穩地喚了聲：「客人們是好意，年紀也不小了，好生說話。」
沈霓裳有些意外，她只不過說了句平常的話，沒想到對方反應居然這麼大。
長老恭敬地對二族長應了聲「是」，擰起的眉心卻沒有鬆開，顯然對沈霓裳的話還心有不快。
「對不住，是我說錯話了嗎？」沈霓裳不動聲色輕問。
「不怪客人，是加措想多了。」二族長微微笑了下，眼中思量仍在，卻也只這一句，沒別的話。
賽戈朗看了眼對方兩人，取出紙筆寫了一句，推到了白衣老者面前。
二族長低頭看了看紙上的內容，停頓片刻抬首，老眼幾分深幽地盯著賽戈朗，半晌緩緩沉聲：「都說十八族中論博聞廣識，香族為首，鬼人為次——此話果然不假。」
一旁的長老加措忍不住朝小冊子上望去。
一看請，神色便是倏地一滯！
上面只有一句問話：「雪族戴雪牛三骨鏈為族長，戴五骨鏈為祭司，為何是二骨鏈？」
賽戈朗鎮定地收回小冊子放在身前。
沈霓裳和羅才也看到了上面的內容，看清后也是微微一愣，齊齊抬眼朝對面白衣雪族老者胸前看去。
對方胸前垂落的白色骨鏈的確只有兩圈。
兩方神色各有變幻。
一時間都未有人再開口。
良久之後。
「客人們不遠千里而來，還帶來了貢嘎的遺物，按理客人們的要求我是應該答應的。」二族長忽地一笑，下一刻終於出聲，皺紋密布的臉上似乎有些嘆息般的笑意，「可惜的是，我確實沒辦法答應。戴兩根骨鏈……因為我並不是雪族真正的族長，雪蓮子我的確拿得出，但客人們需要的聖蓮子卻並不在我手中——」
「二族長——」加措長老陡然出聲阻止！
「加措，我心裡有數。」二族長舉起手擺了下，「我讓你們喚我一聲『二族長』，那是因為我確不是真正的族長，這話你們知道，我也知道，沒什麼不能說的。他們送回了貢嘎的遺物，這或許就是天意。對待真正的恩人和朋友，我們雪族不該說謊話。」
加措長老停下口，臉上明顯的不贊同，但終究還是忍下了，只調轉首一臉警惕地看著對面沈霓裳幾人。
兩位雪族老者這一番話透露了許多信息，卻讓人生出更多不解。
不是真正的族長？
雪蓮子？聖蓮子？
不在他手中？
沈霓裳一瞬間思忖開來。
「你們那邊不是有祭池么？裡面有玄冰，那聖雪蓮原本就該是在裡面吧？」羅才疑惑問，「雪蓮子是什麼意思，不是聖蓮子么？」
「雪蓮子怎會是聖蓮子！」加措長老哼了一聲道。
羅才見加措不待見自己這方也就不硬湊上去討嫌，直接扭頭轉向白鬍子二族長，道：「十八邊族本是同根一家，即便三百年分開也不該這般生分，我們求聖蓮子確實是救命，咱們這兒都不算外人——」
「這小丫頭是中土人，也是霓裳丫頭的人，我可以擔保信得過。「羅才指了下二丫，收回手，又視線看向凌飛，「至於我們這位兄弟想必頓珠也同二族長提過了。同貢嘎在措溫布湖邊結義的便是他的嫡親曾祖父，數日之前我們才將人從天柱山的冰層下挖出來，如今人的遺骸還在河對岸停著，遺物我們也全交給了你們。我們都是邊族，也知道你們信不過中土人，可人家為了你們雪族拋家棄子連命都舍了，難道你們還信不過人家的後人？話不要說一半，既然要說不妨就全說了，該怎麼辦我們自會衡量，絕不叫你們為難，如何？」
羅才一通邊語快速說下來，凌飛似乎聽出了提到了自個兒，抬首淡淡朝對面看了眼，收回目光的途中在沈霓裳握著茶杯的手上停了一瞬，眸光驟然一縮，但只一息間，很快神色就被垂下的眼帘擋去。
「你們不也信不過他們么？」二族長開口，餘光掃了凌飛的方向，望向沈霓裳幾分審視深長道，「若是信得過，方才就不會讓他們兩人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