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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有情無悔

  「我打算兩日後出發,要去西邊雪山,此行很是艱險。」沈霓裳頓住,抬眸坦然,「屆時夫人和你,我都打算託付給義父,你也知曉我如今身邊沒什麼人手信得過,我想讓花尋與我同去,但還沒同他說,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我若不願意,你會同他說么?」花愫問。


  沈霓裳搖首乾脆。


  若是花愫不肯,她不會同花尋說。


  因為她心裡明白,花尋不會拒絕她。


  「那便帶他去吧。」花愫露出一副果是如此的神情,將手輕輕蓋在沈霓裳手背之上,秀麗的容顏上笑意婉約乾淨,「有你這句話便夠了。」


  沈霓裳神情動容,閉了閉眼,反手握住花愫的手低聲道:「謝謝。」


  看著沈霓裳,花愫眼底生出憐惜,遲疑些許:「按理說,你的私事旁人不該插口,我也知你聰慧想得周全,可有些時候,人應當寬厚些,對旁人寬厚,也是對自個兒寬厚。有些事情本無對錯,一條路有千種走法,該怎麼選,只能看那份心,只能問自個兒的心。」


  花愫柔聲嘆息。


  「問心?」沈霓裳睜開眼,清麗眉眼間一絲恍惚怔然,「……怎麼問?」


  每個人都提到這個話。


  之前是少寒,方才是羅才,眼下是花愫。


  雖都沒有明言,但話中之意都是一樣。


  面對羅才時,沈霓裳還能堅定回答,但此刻,她忽地生出些迷惘倦意。


  問心?


  怎麼問?

  摸不著看不見,她的心中是一片茫然,一團亂麻。


  要想要做要準備要斟酌的事情太多太多。


  她原本以為在喜轎中那一段時間,她已經想得足夠清楚,但每個人都來問,便是不問的,就如身邊的妙真玉春幾個,每個看她的眼神中都帶著憂慮,帶著欲言又止的擔心。


  甚至連宅中前來回事的下人,看著她的時候都會露出小心翼翼卻好奇的猜量和探究。


  她不是看不懂。


  她只是強迫自己去忽略,去不在意。


  她沒有他們想的那樣強大。


  她害怕司夫人的身份暴露,也害怕自己的身份會暴露。


  羅才和她是一樣的血脈,但她和羅才卻不同。


  羅才有根。


  她卻本是世間漂浮的一縷孤魂。


  如今司夫人也不在了,若是有朝一日真到了最壞的情形,她如何自處?又如何能護住身邊的這些人,如何護住已經離魂毫無自保之力的司夫人?


  冥冥中好似有一雙無形大手在撥弄她的命運。


  她無法看出是惡意還是惡作劇。


  可容蘇死了,而今又是司夫人。


  沈霓裳沒有辦法放鬆下來,一切都不是好的預兆,她沒法判斷自個兒是不是太悲觀和草木皆兵,她覺得很累,比上一世那個絕症在身的自己還累,可是,她又不得不走下去。


  「你太累了,將自個兒逼得太緊。」花愫輕聲,「其實有些時候你會發現,時過境遷,你原本在意的一切根本沒那麼在意。這一輩子就那麼些年,得到的遠去失去的更緊要。」


  沈霓裳聞聲怔然,看著花愫,花愫面上是淡淡追憶,眼中有歡喜淺淺。


  「那你呢?你後悔過么?」沈霓裳突地發聲輕問。


  沈霓裳想起了同花愫初次見面的場景,失魂落魄的蒼白女子,還有那件已經歸還給花愫的七彩百鳥羽衣……百鳥羽衣,出自蟬衣族織部司長老之手,需得鳥羽千萬,歷時數載方能織就。


  而織部司為蟬衣族三部之首,歷代織部司長老亦必當繼任蟬衣族長一職!

  花愫可見的滯了一瞬。


  就在沈霓裳懊悔失言之極,花愫忽地輕輕無聲而笑:「我曾經悔過。在得知他要成親的那一刻,我恨不得從未與他相識。若從不曾相識,那我便不會那般痛。真的很痛,痛得恨不能就此死去再無知覺。可到了今日,回頭去想想法卻是不同了。我不應當悔,每個人都有無奈處,他的心是真的,那些年我們的歡喜是真,快活是真,若是真不曾相識,我這一生便會少了那些歡喜那些快活,縱是想回憶,也無甚可追憶的。既是如此,那又何必悔?誰都想有好結局,可人活於世,太多身不由己,不走到最後,誰都不知最後會如何。」


  花愫笑容清淺,眸光朦朧悠遠。


  沈霓裳怔忡搖首,低低聲:「……不同的。」


  沈霓裳語焉不明,花愫卻似懂了。


  未有在這一點上同沈霓裳爭議,花愫起身走到屋中一角,將一個包袱取出放到沈霓裳身前,示意沈霓裳打開。


  沈霓裳打開包袱皮,頓時一片流光溢彩。


  包袱中正是她方才才想到的那件百鳥羽衣。


  「我曾是不祥之人,送我這件衣裳的人同我說,這件衣裳集齊世間最美的羽毛也代表著世間的萬種祥瑞祝福。」花愫眸光柔和注視,幾許追思,唇畔笑意愈發婉麗,「我帶著它,死裡逃生,還能同唯一的親人團聚——我如今把它送給你。」


  沈霓裳驀地一驚,忙退卻:「不可,我不能要。」


  莫說這件東西本身的價值,就是其中的寓意,她也不能收下。


  「拿著。」花愫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將包袱放到了她手中不容她還回,花愫也看出了沈霓裳的心思,輕聲而笑,「他是極溫柔的人,知道我送給你,他斷不會反對。」


  沈霓裳低頭看著懷中光芒流轉璀璨隱隱的衣裙,怔愣抬首,露出幾分猶疑:「那你們……為何不能在一起?」


  花愫沉默,須臾,垂眸帶笑:「他父親臨終遺命,他必須成親。而他若同中土女子成親便等同叛族。」


  花愫笑得若風輕雲淡,沈霓裳卻聽得一片澀然。


  看著這樣的花愫,沈霓裳升起更多的迷惘。


  感動卻不能理解。


  就好像一件事,明明知曉結局會如何,卻還是會朝那條路走,甚至走到了那個不好結局,也不後悔。


  這種情緒和想法,她沒有辦法理解。


  花愫看出了她眼中的迷惑茫然,無聲一笑,柔聲:「別想了,去歇息歇息吧,看看,眼睛都青成啥樣了。」


  花愫輕輕推了她一把。


  沈霓裳走了。


  目送著沈霓裳的身影離去,花愫倚門而望,眸間幾許若有若無笑意。


  有些事情旁人說來終是虛幻,只能自個兒去走,去體會。


  這個丫頭不是沒心,只是習慣了將自個兒的心藏得太深,連她自個兒都瞞過了。


  花愫想著,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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