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意欲何為
羅才依然在賽戈朗的屋子裡。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賽戈朗非普通邊族可比,知曉對方心中有成算,如今眼下情勢未明,賽戈朗明顯是一副觀望態勢,羅才也就不廢話了。
可他也沒別處去,只能在賽戈朗這裡消磨了。
穆清將信遞給賽戈朗,羅才也捏著一把乾果,伸過脖子來看。
一看清信上內容,神情便甚至古怪:「你說這是丫頭給你的?」
穆清回他一個目無表情。
方才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沒有心情再說重複給羅才聽。
羅才也看出穆清心情不爽快,看明白信上的內容,再一聯繫前因後果,很快就琢磨出真相,眨巴了下眼:「小騾——丫頭這信該不是是從司夫人那裡偷……咳咳,弄來的吧?」
一眼瞟見穆清冷然的視線,羅才頓時乾咳兩聲,立馬改了個說法。
穆清垂著眼帘不說話。
沈霓裳將信交給他,他便猜出這信的由來,只是現在信上的內容還不知曉,故而也不清楚司夫人的打算。
穆清不想說話。
沈霓裳說了不讓羅才知曉,應是不想羅才知曉司夫人的身份,但如今羅才早已一清二楚,也就沒有瞞的必要了。
賽戈朗接過信也沒說什麼,不多時,就「唰唰」地將一封信譯出,吹了吹墨汁,交給穆清。
賽戈朗的眼底幾分複雜。
穆清頓了一下,才接過信紙,低頭看清信上內容后,穆清的面色也複雜沉重交錯。
穆清拿著信紙一動不動,輕飄飄的一張紙,此際似有萬鈞之重。
此前他們都猜不出司夫人的打算,可在看到這封書信后,一切便全然明了。
難怪司夫人什麼都不肯告訴他們……
司夫人要他們撒的不是一個謊,而是一連串。
穆清半垂著眼帘,目光落在信紙上,半晌都未出聲。
羅才看向穆清的眸光也透出一抹同情。
他還記得那夜,司夫人要他們發誓時的情形。
他自然答應得爽快。
穆清卻足足沉默了一炷香的時間。
「……我應過霓裳不欺她,不騙她。」
當時穆清臉上的神情實在太過凝重太過掙扎,也讓人太過不忍。
連他這般沒心沒肺缺少同情心的人都生出了不忍心。
司夫人什麼話都沒說,也不催促,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穆清。
穆清最後還是答應了。
可如今這封信……
羅才在心裡嘆口氣,伸手在穆清肩膀上拍了拍:「如果欺哄能換來她一世安心,也算值。夫人一片苦心,已經走到這一步,就莫要再想了。你該不是後悔了,想回頭告訴她吧?」
穆清沒有回答,拿著信紙轉身出去了。
賽戈朗看向羅才,眼神詢問。
羅才曬然一笑,搖搖頭,神情卻是篤定:「他不會說的。」
賽戈朗瞭然頷首,在小本上問道:「那位夫人究竟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羅才眼中一縷深意看賽戈朗一眼,「大概……是想小騾子自個兒請君入甕吧?」
「能安排我見她一面么?」賽戈朗問。
「眼下她不會有這個心情,你就別想了。」羅才挑挑眉,淡淡道,「她娘丟下她時,她才十一歲,不會知曉太多事兒。你想問她,她也未必知曉。就算你說對了,她娘在魂族地位不一般,但我瞧她的模樣,很是不喜歡提起她娘的事。她的血脈覺醒得遲,那魂族女人既然丟下她,必定當她是棄子,你覺著你能知曉多少隱秘?我看你還是省省吧。」
賽戈朗深深看羅才一眼,寫道:「你把希望押在一個小丫頭身上,難不成就靠譜?」
「……你不懂。」羅才輕勾勾唇,語聲懶懶道,「我不是押在小騾子身上,我是押在天意——你見過哪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有這樣的運道?再說,我家小騾子可不是一般的小騾子,天底下的小姑娘全加起來也未必有她聰明本事。不信,你就慢慢看。」
賽戈朗目光直視羅才,眼中打量。
「你看什麼?」羅才被他看得奇怪。
「你天天躲在我這兒,是不是怕她知曉了后,自個兒可以少擔些罪名?」賽戈朗慢悠悠地寫完,眼神幾分戲謔。
羅才頓時咳嗽,眼神遊移。
賽戈朗眸間霎時滑過瞭然,只但笑不語。
這黑白鬼真真討厭!
見得賽戈朗臉上令人討厭的笑容,羅才心裡忿忿。
從南門宅子出來,穆清沒有回宅子,就近出了南城門,便展開身法一路朝北面飛馳。
他知曉今日司夫人去了秋水觀。
按照這幾日司夫人的行程,應該會在秋水觀呆到日落才回城。
司夫人果然在秋水觀。
穆清趕到時,司夫人正在一尊無量天尊像前跪拜,見到穆清出現,司夫人沒有露出多少詫異,不慌不忙拜完了,才儀態端方起身。
「長生,怎麼來了?」司夫人含笑溫和,好似沒有看見穆清面上的凝重之色。
穆清從懷中取出信紙遞給司夫人。
司夫人接過看了一眼,抬眸噙笑:「嗯,怎麼了?」
穆清四下望了望,秋水觀位置偏僻,香火不旺,故而此際周遭也無旁人,只司夫人一個香客,妙紅也被打發到外間候著。
「夫人,可還有其他的法子?」穆清輕聲問。
「什麼法子?」司夫人抬眉一笑,「你若是想問我有沒有救自個兒的法子,那我可以告訴你……沒有。」
穆清的唇抿緊了一分。
「長生,其實你不傻,我更不傻。」司夫人淡淡道,「好死不如賴活——若是能活,我如今好日子開頭,我也捨不得不活。若是有法子,我豈會不說?可我不後悔,真的,比起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我寧可活著是她。我知道為難你,但你看在我這份心上,幫我把這場戲演完吧。」
「魂族呢?」穆清默然片刻,抬首定定,「夫人可想過尋魂族幫忙?」
」魂族?「司夫人輕輕地笑了,低低的笑聲中五分諷刺五分蒼涼,「我是被丟下的。你知曉她最後一句話同我說的什麼么?她說……讓我當她死了!莫說我不知曉她在何處,就算知曉,就算她有法子救我,我也不會求她!」
穆清身子一震,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寫這封信,心裡半分不自在都沒有。她都讓我當她死了,我只說她身子不好,也算不得什麼了。」司夫人笑得漫不經心,語氣淡然,「她可以不要她的女兒,我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