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升籍之令
當然也說不上刻意打臉，但的確是擺明了婉轉拒絕之意。
穆清心中確實有些煩躁。
他原本以為那般一出后，簡蕙心定然會心中對他有氣，這樣一來，日後便不用往來。即便要往來，也只需面上過得去就行。
可他萬萬沒想到，今日簡蕙心看到他，居然一如既往，非但不見半分芥蒂，甚至言語間比以往更溫柔親和三分。
穆清一臉苦惱。
這邊三人卻看得愈發好笑。
凌飛懶洋洋調侃：「我說，要不你就從了吧？」
「好啊。」穆清嘿嘿挑眉一笑，「等你先從了你那位寧家表妹再說！」
凌飛臉霎時一黑，一腳踢出去，笑罵道：「滾！」
穆清說起這個，沈霓裳忍不住看凌飛一眼，寧氏的事她還沒說。
凌飛卻是極敏銳，側目看向沈霓裳：「有話？」
沈霓裳沒有立時說話。
凌飛眸光倏地閃了閃，神情淡下來：「都是自己人，無妨。」
看凌飛似有些猜到的神情，沈霓裳便不再隱瞞，將事情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
穆清和張少寒聞言面上笑容皆收起幾分，看了看凌飛，卻並不言語。
凌飛目無表情聽完，垂眸不語片刻，再抬首，看著三人慵懶一笑：「都這般看著我作甚？怕我應下，還是怕我不應？」
「我知道你不會應。」穆清神色正色幾分，眼底一抹隱約擔心，「可是你娘既然都尋到霓裳這裡了，此事恐怕不是那般簡單。」
對於此中緣由，凌飛心中在聞言的那一刻便有了些許猜量。
也正因為這隱約察覺到的些許猜量，凌飛的心情更加煩躁不快。
凌陽是心法五層巔峰，能讓功力已經達到如此地步的凌陽毫無還手之力，動手的人功力至少七層以上。
無論是凌家還是寧家都不會有人敢對凌陽下這個手。
膽敢不顧忌凌陽恩侯府大少爺的身份，膽敢對凌陽下手的，只能是那些只認銀子不認人的江湖人。
而凌飛身邊知曉的，知曉這些門路且私下裡同這些門路有往來的便只有將香坊生意開遍中土七國的吳家——也就是寧氏的大嫂，吳氏的娘家！
寧氏從來看不上寧惜夢，先一反常態的許下親事不說，而今還一定要他定下親事。
顯然，寧氏應該是欠下了極大的人情。
「等明日入宮后，我便同少寒一道去酈城。」凌飛語聲毫無起伏，只這般淡然道，「換防之事，陛下已有七八分意動，不出意外，應該就在明年初。之前的差事也沒辦完，正好過去看看情形。」
「差事總有辦完的時候，若是酈城那邊的事兒辦完了呢？」張少寒問。
「等酈城的事兒辦完，丁四那邊的消息恐怕也該到了。我再同你一道去東都。」凌飛淡淡道，「東都辦完了，還有巴國、渭國、潯陽、蒼國、茂國……只要想辦事，難不成還尋不到事兒做？」
餘下三人對望一眼，皆不說話了。
三人都看出來，凌飛這是打算用拖字訣了。
凌飛說得清淡平常，但三人都明白這其實是極無奈之舉，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明日你們還要進宮？」沈霓裳問。
「不止我們，還有你。」凌飛看向沈霓裳，揚了揚一側眉梢，「明日咱們三個，連著孔祥——都要入宮。」
沈霓裳一愣后旋即瞭然。
太后的病情太醫已有診斷，明日應該是隆武帝宣召他們四人入宮。
沈霓裳眸光微微一閃，同張少寒交換了一個目光，而後輕輕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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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起來，四個丫鬟便忙碌開。
入宮不比平常，沈霓裳也不多言，由得妙真小翠二人指揮玉春二丫兩人，揀衣裳的揀衣裳，挑首飾的挑首飾，妙真負責伺候沈霓裳漱洗更衣著衣，小翠則負責妝容。
自個兒不擅長的領域，沈霓裳從不妄加干涉。
妙真有分寸，小翠有天分，玉春二丫則有執行力，故而，四個人配合得很是默契。
不到半個時辰便將沈霓裳打扮好了。
妙真給沈霓裳做主挑了一件粉藍束腰長紗裙，白綾繡花的抹胸，粉藍的曳地長裙，但裙拖並不長，足夠精緻卻不顯奢華，正好襯出沈霓裳一身晶瑩如玉的肌膚。
臻首娥眉，冰肌玉膚，愈加清麗脫俗，秀雅出塵。
玉春同小翠還在為貼何種花型的花鈿爭論，沈霓裳朝銅鏡看了眼后便發話，道這般便可以了。
丫鬟們審視了一番，也覺得足矣。
沈霓裳行出去，院中正在說話的幾人齊齊望來，一瞬間安靜。
沈姑娘穿這顏色真真是絕了！簡直跟仙子下凡似的！」小扇子最先目露驚嘆地出聲，說著視線不轉，只略偏過首問穆清，「少爺，是吧？」
半晌沒聽到回話，轉頭一看，穆清一臉笑容燦爛，俊容上光彩熠熠，好似讓眾人驚艷的那個人不是沈霓裳而是他自個兒一般，一雙漂亮得不像話的好看星眸正灼灼閃亮地望著沈霓裳，壓根兒就沒聽見他問話。
孔祥面無情緒看小扇子一眼，小扇子眼帶無語，摸了摸鼻子，默默將頭轉回。
「還是頭回見你穿這個顏色。」張少寒笑道，「小扇子說得不錯，極是相襯。」
「上回司夫人生辰穿的那件櫻草色的也好看。」穆清終於回過神，「那件也好看，不過看著要顯得年紀小些。」
「那時年紀本就小些。」凌飛一本正經，穆清露出不解，凌飛勾勾唇，「那時是五月，眼下七月，不是小兩個月么？」
一干人頓時笑開。
沈霓裳縱然是再寵辱不驚也覺著有些不自在：「走吧。」
幾人分兩車，一前一後朝宮門行去。
穆清早早地將擠上了沈霓裳的馬車。
「霓裳，接下來你要回雲州么？」穆清看向沈霓裳，眼底一絲猶豫。
沈霓裳點點頭。
穆清看了眼沈霓裳垂下眸，低聲幾分落寞道：「我可能要留在王都了。昨日舅舅問我可願意留下，我應了今日回話。」
穆清心情有些複雜。
「好男兒志在四方。這話雖不全對，但也有一定道理。」沈霓裳輕聲道，「我縱然是個女子也想多走些地方多見識些世面，我雖不覺得做人一定就要做出一番大事業才好，但人的一生說是漫長，可真心能隨心而行的時間算來並不多。不管你想留在何處，去往何處，總歸是己心所願，那便是對的。」
「可是我——」說了三字，穆清頓住。
最後那六字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沈霓裳看他一眼，沒有追問他想說什麼，也未再說其他。
對於穆清而言，眼下遠離雲州，才是最好的。
太后的病情逆轉，沈霓裳心中也是欣然的。
已經有一樁事情變化了，她相信，上一世穆清的結局也一定不會再重蹈覆轍。
「雲州離王都不過八百來里，你有墨雷，一日間便可往返。」半晌后，沈霓裳莞爾一笑，「我也有雪風，日後又不是見不著面了。」
「也對。」穆清聞言而笑，軼麗如玉的面容上，一雙桃花眼愈發晶亮動人，「我沒事就回去看你。你有事就給我傳信，我就回來。」
看長相裝扮分明是極貴氣俊美的一個少年，說話間卻透著幾分傻氣，笑容更多一分傻氣。
玉春小翠兩個丫鬟在一旁捂著嘴偷笑。
沈霓裳的視線朝兩個丫鬟淡淡一掃，兩個丫鬟旋即收住笑，低下眼帘，做出一副正經模樣。
「你功力突破中階了？」見兩個丫鬟收斂住，沈霓裳才轉首看向穆清。
穆清點點頭，眼裡也帶出幾分喜色：「前日才突破的，霓裳你眼力好准。」
沈霓裳笑笑不言。
不是她眼力准，而是她對這套心法實在太過熟悉，加上對穆清也足夠熟悉，雖未把脈，但也能看出個七八成。
「小姐，你看穆少爺啥時候能突破到六層？」玉春看穆清一眼，忍不住問，「明年演武會前能成不？」
小翠也一臉好奇。
沈霓裳笑看兩個丫鬟：「你們怎不問問自個兒？二丫已經突破中階了，你們倆可落下不少了。」
「二丫那是資質好啊，小姐不也說過么？」玉春悻悻道，學沈霓裳點評她們三人口氣，「二丫資質上佳，小翠練輕身斂氣的功夫應有可為，至於玉春你么——若是刻苦，此生應是能突破到六層……奴婢知道，所有人里，就奴婢的資質最差。」
「習武的本義本就是強身健體，又不用你去護鏢護院，有自保之力便夠了。」沈霓裳道。
「那可不行。」玉春理直氣壯，「小姐不能習武，我還保護小姐啊。」
穆清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小翠鬼精鬼精地瞅了穆清一眼，分明看出了穆清想說什麼，卻只是低頭抿嘴而笑。
四人說說笑笑，很快便到了宮門。
隆武帝在一處偏殿接見四人。
沈霓裳按照凌飛所說的禮儀向隆武帝行完禮，隆武帝抬手示意她起身，視線在沈霓裳身上端視片刻后，露出一抹笑容。
「雲州茶商沈家之後？」隆武帝口氣溫和。
沈霓裳稱「是」。
「尋楠之藝師從何人？」隆武帝問。
「並未拜師，不過確是從他人處學了不少。不止尋楠之術，也包括制香的技藝。」沈霓裳垂眸回話，「民女喜歡此道，故而，一半是學藝，一半乃是自個兒揣摩。」
「也是，這天底下的技藝多半還是看天賦。」見沈霓裳未有直言，隆武帝也顯得十分寬容，並不尋根究底，「你年紀小小便有如此造化，可見悟性極佳。」
「謝陛下過譽。」沈霓裳依然幾分恭敬。
「他們三個，朕都好賞賜，至於你，可有何想要的？」隆武帝笑道。
沈霓裳頓了下，跪下回話：「民女大膽，確有想要的。」
穆清三人皆看過來，隆武帝一看三人神色便知沈霓裳事先並無同他們溝通，輕「哦」了一聲：「但說無妨。」
「民女想向陛下求一道升籍令。」沈霓裳恭謹聲，卻字字清晰。
「升籍令？」隆武帝一怔，看向沈霓裳的目光不禁帶出幾分深沉，「你想升籍？」
升籍令乃是中土七國皆有的一道法例。
升籍令由七國之君手書特批簽發，一旦得到此令，受令人無論何籍，皆可持此令到官衙更改戶籍，由原籍升做士籍。
當然，即便同樣是士籍，也有高低等級之分。
尤其是這種賞賜的士籍，一共分為三等。
最低等的三等士籍不得傳承，即便受令人是男子，也只能供受令人一人受惠，享受普通士族所享受的一些特權待遇而已。
二等的士籍，受令人若是男子則可傳承三代。
而最上等的士籍則無傳承限制，受令人若是男子，日後的子孫萬代便都可享受同等戶籍待遇。
一般的升籍令其實賞賜的也就是三等士籍。
沈霓裳如今求的，顯然便是這種。
作為女子，無論何種升籍令，其實都無甚區別。
隆武帝問完，偏首看了另一側的穆清凌飛二人一眼，見得兩人神色驀地緊張起來，甚至兩人面色還流露出些許抑制不住的喜色，隆武帝的眼底更是幾分笑意瞭然。
對於女子而言，求得這樣一道升籍令，無非是為自個兒婚姻打算。
隆武帝只當沈霓裳也是如此。
「民女不做受令人，」沈霓裳語氣再恭敬三分，「民女想替民女的娘親求這道升籍令，還望陛下恩准。」
肅手立在隆武帝座后一步遠於公公也沒忍住，抬起眼皮朝沈霓裳看來。
於公公顯然在之前也是同隆武帝一般想法，不僅是隆武帝和於公公，殿中一干宮人恐怕皆做同樣想法，但誰也沒想到，沈霓裳竟然不是為自己求這道升籍令，而是為自己的養母求！
「你可知曉，無論朕簽發何等升籍令，若受令人是女子，都只能惠及一人。」隆武帝望著沈霓裳，語聲緩緩，「你們此番尋回藥引確是大功，但朕若簽了這道，也不可能再有一道給你。」
「回陛下，民女明白。」沈霓裳恭聲，毫無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