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天生涼薄(倒盟閬苑仙葩+1)
寧氏頓住嘴,意味深長地看向沈霓裳,打起了機鋒。
沈霓裳「哦」了一聲,「夫人何出此言?」
「沈姑娘還真有趣,自個兒說過的話都忘了。我可記得,沈姑娘剛來王都時,可說同不忘居那位張少東家是表兄妹。我還真信了。」寧氏勾勾唇角,「可沒想到轉身一變,沈姑娘就成了尋楠師。我一開頭還沒想明白,後來查了一下,才知曉沈姑娘原來同那位張少東家雖然差點成了親戚,可其實卻是毫無關係。就不知沈姑娘這表兄妹一說是出自何處?我倒是聽說沈姑娘差點被陪嫁到了張家……有了這般源緣,沈姑娘竟然到了王都還能這般大言不慚,謊話張口就來——著實讓人開了眼界。我就在想,沈姑娘早前同我說了那麼些話,究竟哪些是真哪些的嫁?」
「夫人願意信的就當真,不願意信的就當假吧。」沈霓裳眼中笑意淡淡。
寧氏若真拿這個當把柄,她還真不在意。
不過看寧氏這模樣,應該只是打聽了她在雲州的事情,還未有動其他手段。
沈霓裳心裡給自個兒提了個醒,但面上依然毫無所動。
她在雲州的事情,能夠查到也無非就是她的身世,其他的事情,自從凌飛派人跟蹤她的事情被她發現后,她行事便極為小心。
寧氏若真查到了什麼,也不會這般敲邊鼓般的同她說話了。
只要寧氏沒查到什麼要緊的事情,沒有在沈府動手腳,其他的,她都無所畏懼。
不過這般下去始終受制於人,看來還是得加快下一步的行動了。
寧氏斂起的面上笑意,緊緊盯著沈霓裳:「沈姑娘好生本事!一個養在外頭十幾年的外室女,如今非但認了一個娘,上了族譜,你那位嫡出的大姐沒能嫁成張家,沒想到到頭來卻讓你攀上了張少東家,如今還同穆少爺寧哥兒以友論交——我活了這麼幾十年,像沈姑娘這樣的本事的女子,還真真少見!」
「我娘是歌女,還是我爹的外室。我後來認了一個娘,這些事情沒什麼出奇,夫人若是想看我是否為此而羞恥的話,恐怕只能讓夫人失望了。」沈霓裳一笑,「至於同子洵他們三人,我也無甚不可見人之處。夫人今日尋我,想來不是找我話家常的。咱們也坐了這麼些時候了,夫人若是沒別的話,那我便先走了。」
「看來沈姑娘是自覺有恃無恐。」寧氏忽地輕聲一笑。
沈霓裳清眸若水,靜靜望著她,也不追問。
「我對沈姑娘確是有些好奇。一個歌女生的外室女,十幾年來養在深閨,怎就突然成了尋楠師,且竟然還能尋到黑楠救治太后,沈姑娘不知對此有何解釋?」寧氏緊盯沈霓裳,眸光鷹利。
「有些時候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夫人,你覺得呢?」沈霓裳不答反問。
「好口才。」寧氏也不著惱,「可我不明白的是,這樣天大的本事和功勞,沈姑娘卻要瞞著沈府呢?甚至……如今沈府之人竟然無一人得知沈府三小姐身在王都,我聽到的消息,可是說的是沈府三小姐眼下正同那位側夫人一道去營山拜祭外祖母——沈姑娘這一手可玩得漂亮之極!就是不知,若是沈府得知真相,對沈姑娘和你那位養娘會如何?」
沈霓裳垂了垂眸,復抬眸淡然:「這便是夫人想用來要挾我的把柄么?」
寧氏笑而不語,不說是,也不否認。
「我確實瞞著沈府出來,但早前也不知會有後來這些事兒,還能有這等福運。此番回去后正打算上報父親,我父親是個生意人,就如同夫人所言,這等功勞自然不必隱瞞,他自然是極高興的。不過說到底,還是太後娘娘和陛下洪福齊天,此番能尋得藥引,也是順應天意。」沈霓裳面色不動如山,嘴角噙笑微微。
望著淺笑盈盈,屹然不動的沈霓裳,寧氏的眸光終於暗了下來:「明人不說暗話,我便直說了吧。今日來想請沈姑娘幫我一個小忙,當然,我也不會讓沈姑娘白白幫忙。」
「我能幫夫人什麼忙,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人微力薄,恐怕更幫不上忙了。」沈霓裳道。
「沈姑娘放心,只是些許小事。」寧氏聽出了沈霓裳的拒絕卻假作不知,面上帶出三分笑意,隱於其中的自矜傲氣半分不減,「我替寧哥兒定了一樁親事,寧哥兒約莫是不大願意。那日也沒能說清楚,今日就想讓沈姑娘替我帶個話,這門親事並非非成不可。不過到底是我娘家,眼下既然已經應了,立時反悔也不大好。煩請沈姑娘幫我勸勸寧哥兒,定親是定親,成親是另外一樁。眼下只不過是定親,若是寧哥兒果真不願,我這當娘的自然也不會讓寧哥兒不喜。」
沈霓裳算是聽明白了。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寧氏。
寧氏坐得依然是儀態高貴端莊,語速不疾不徐,理所應當之極。
雖然從凌珍口中得知,那位寧家大小姐寧惜夢恐怕人品堪憂,但此時此刻,沈霓裳依然為這位寧家小姐感到同情。
這個世界女子的地位總得說來,在沈霓裳所知曉的封建歷史王朝中,地位算是不低。
但這並不表示說,這個世界就沒有男尊女卑。
譬如,同樣是士籍,戶籍為士籍的男子一旦成親,所齣子女無論母族是否士籍,其本身皆是士籍。而同樣出身上士族的女子,一旦嫁給了非士籍的男子,所生子女則不能繼承母族的戶籍,只能跟隨父族戶籍。
其他諸多且不論,僅憑這一點,便能看出在這個世界,女子其實還是弱勢的一方。
寧氏的話說得含糊,但意思卻很明顯。
凌飛眼下應該在迴避寧氏,寧氏見不到凌飛,故而想讓沈霓裳從中勸說一二。
寧氏的意思是,凌飛若真不喜這門親事,可以先定親,日後再尋機會退親,她想托沈霓裳帶話,意思是她不會勉強凌飛一定要成這門親。
寧氏言外之意是,先勸凌飛定親,日後再尋機會退婚。
有些話雖然沒點透,但沈霓裳大致也能猜出寧氏的打算。
寧氏如今這話,也許是真心,也許是假意。
但無論真心假意,都讓沈霓裳覺得有些無言以對。
若是假意,寧氏這話是為了哄凌飛認下這門親事,以後便可弄假成真。
若是真心,以沈霓裳對寧氏的認知,這個女人定然能有一百種方法來退婚,加上那位寧家小姐素來名聲不良,寧氏把握就更大了。
反正不管如何,按寧氏的性格自然是不會讓自己吃虧,屆時,自有辦法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可是,那位寧家小姐再不堪,沈霓裳也從寧氏的態度中看出,寧氏心裡對這位外甥女似乎也不甚在意,但無論如何,到底是嫡親的外甥女——還沒定親就預謀退婚,寧氏竟能說得這般風輕雲淡……可見之涼薄!
「我可以將夫人話轉達。夫人可還有其他的事,無事我便下車了。」沈霓裳一分鐘都不想同這個女人呆在一個空間內。
「那就有勞了。」寧氏終於露出一抹尚算帶有幾許和善的笑容。
沈霓裳勉力牽了下唇角,回到了自己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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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凌飛兩人晚膳后才從宮中歸來。
沈霓裳同張少寒兩人正在院中乘涼喝茶,見得穆清面上明朗笑意,便知太后的病情應是穩定了七七八八。
果然,兩人一入座,穆清便喜色道:「方子起效了,羅太醫醫術真真厲害,說得一分不差。三日脈象可穩,五日神不倦怠,七日飲食起坐如常。外祖母如今脈象已穩,日間也不睏倦,太醫說了,照這方子進葯,月後病根便可根除。」
「恭喜恭喜。」張少寒笑道。
穆清笑意朗朗,一雙桃花眼瀲灧生輝,心中的激動和喜悅溢於言表。
沈霓裳笑看穆清一眼,端起茶盞慢慢抿著。
凌飛卻斜睨穆清,懶懶道了句:「確實該喜,都快喜上加喜了!」
沈霓裳同張少寒兩人聞言抬眼,張少寒問:「喜上加喜?」
穆清不說話。
「可不是喜上加喜?」凌飛抱臂慵懶一靠,乜視穆清,「今日那位郡主娘娘可是在宮裡呆了一整日,比咱們去得還早半日。還有,太後娘娘的意思,你可別說你沒看出來。還有那位郡主,我倒是提醒你,上回你送扇子這般打臉都沒能嚇退……日後你若真留在王都,怕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穆清偷偷瞄了眼沈霓裳,沈霓裳神情如常,只稍稍流露出幾分思量,卻是不似有生氣的模樣。
穆清心下一松,也帶出幾分小心翼翼的苦惱之意:「我也沒想到……」頓了頓,幾分糾結的斟酌出字眼,「她……『心胸』如此開闊。」
這話一出,沈霓裳同張少寒便立時忍俊不禁。
上回在十萬大山進山路上,凌飛道穆清是故意送扇子打臉,穆清當時還裝傻充愣,如今這般卻是等於承認了,當日送扇子做壽禮,他確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