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看中皮囊
這個世界雖然大多數男子三妻四妾,但女子地位說來還是不算太低,也不是沒有平凡夫妻兩兩相對的。
她沒有說完,但她知道司夫人定然明白她的未竟之意。
司夫人看了她許久,唇邊笑意一縷未收,很久她才坐起身子,揮手讓妙紅退下,又接了茶來喝,沈霓裳幾乎以為她不會接這個話了。
「我曾經也想過。」司夫人的語聲響起,極淡,象是在說他人的故事,「他是我琴課師傅的兒子,家裡不寬裕,他父親身子不好,到後來便是他教我的時候多。十三歲到十五歲,他教了我三年,待我極好。我爹也同意了,還願意拿出大筆嫁妝給我。可後來他走了,我尋了他一年,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成親了。見到我,他哭得傷心極了,說他沒有法子,說心裡只有我一個,讓我嫁給他做側室,還說他一輩子都會對我好。」
「為什麼?」沈霓裳驚愣。
「做側室?」司夫人笑得輕而肆意,卻沒回答,自顧自道,「既然是要做側室,我為何要做他一個窮琴師的側室?後來我爹也想我嫁人,在他覺得,一個女人始終還是要有男人才是一輩子依靠。正好你爹同我兄長認得,他向我爹求親。我派人打聽了一番,又約了馬詩雯出來見了一面,就嫁人了。」
沈霓裳很驚詫。
司夫人的話中隱藏的信息很多,也有很多不合理的缺漏處。
可沈霓裳能確定,司夫人說出來的都應該的真的。
她愈發迷惑:「夫人之前見過大夫人?」
「我是想過安穩日子的。」司夫人掃她一眼,「娘家日子雖還過的,可我沒了親娘也不能在娘家呆一輩子。自然要同她碰一面,看看她是何種人?若是個腦子拎不清的,我何苦來哉?就算你爹還有幾分皮相,但這世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你爹一個?」
沈霓裳呆了呆:「你是看……沈,我爹長相?」
「廢話。」司夫人美眸光彩流轉,魅人一笑,「男人貪圖女人的皮相,女人就不能看男人皮相了?你莫要小看這副皮囊,你爹若是沒這副相貌,就憑他那蠢樣,我豈能看得上?」
沈霓裳無言以對。
「不過這蠢也有蠢的好處。」司夫人勾唇,「不用花太多心思應付,關起門來,日子想怎麼過就怎麼過?正房那邊的也是個聰明的,這男人啊,就那麼回事,你不把他當回事,日子就好過多了。」
原來是這樣。
難怪她一直覺得司夫人同大夫人之間有些怪怪的。
原來兩人在司夫人進門之前就已經心有默契了。也是,宅院中女人之間的仇恨,要麼是為男人,要麼是為權力利益。
而這兩種,在司夫人和大夫人之間都不存在矛盾。
這樣一想,沈重山還真夠可悲的。
他的正房夫人和他最寵愛的女人,竟然沒一個將他放在眼裡,做出針鋒相對,也不過是為了糊弄。
「那位……」沈霓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為何會毀約?」
既然已經談婚論嫁,那自然是兩情相許,司夫人不可能將這點弄錯。
「為何?」司夫人面上的笑意清淡了下來:「只不過我告訴了他一件事而已。」
沈霓裳的唇動了動,司夫人卻擺擺手攆她走:「我累了,出去吧。」
沈霓裳看她一眼,起身出來了。
回到跨院,玉春同她道:「昨日司夫人的娘家侄子來了。」
沈霓裳轉首:「娘家侄子?」
「是啊。」玉春方才從小翠那裡得了消息就迫不及待了,「原來司夫人的娘家也在雲州,後來司夫人的爹同兄長海難死了后,聽說賠了大筆銀子,後來就搬回了那邊大夫人的娘家。好似最近又搬回來了。如今司夫人娘家還有一個司老夫人加上司夫人的嫂子和這個侄子。昨個兒來的便是司夫人的侄子。」
「哦,」沈霓裳問,「她侄子多大了?人看著如何?」
「聽說快十九了,還沒成親呢。」玉春想了想,「人么?小翠說看著倒是斯斯文文挺有禮的。不過司夫人好像不是很待見她娘家人,沒說幾句話就打發人走了。」
聽得玉春說司夫人不是很待見,沈霓裳就沒放在心上,點點頭算知道了。
玉春還在嘀咕:「這樣久都沒來往,這回來了該不是有什麼事兒吧。聽說那家如今窮得緊呢……」
沈霓裳沒有理會,回到房中拿出紙筆,一面沉思一面寫。
玉春伸頭看了眼:「小姐這是在弄開鋪子的事兒?」
「嗯。」沈霓裳隨口應了聲。
「奴婢覺著小姐這鋪子的股也分得太多了些出去。」玉春糾結,「原先還能有六成,如今再分給穆少爺,小姐就只有四成了。」
「原來就是四成啊。」沈霓裳寫著注意事項沒有抬首,「那兩成本是預備給容大哥的。」
「那要少賺好多呢。」玉春很不舍。
「莫要目光短淺。」沈霓裳寫完注意事項又取過一張紙將開年後的事兒一件件羅列好,「銀子是賺不完的,但人脈才是最緊要的。只憑咱們自己,即便是賺了銀子,也未必能安生。何況,咱們也不會只開這一家鋪子。日後鋪開了,咱們可以開到別處,甚至開到王都,你還怕沒銀子賺?」
不說旁的,只憑那黃太史四香,已經足夠賺的盆滿缽滿。
但前提是,她得有足夠的後台。
如今她也不是沒看出來,凌飛同商子路同她合作,更多的基於那雲蹤十二式,或者是她這個人隱藏的那些東西,對這門生意本身,他們並無多少看中。
但她會告訴他們,他們錯了。
這個世上不是只有武力才是強大的,雄厚的資本也是一種強大的力量。
她原本是不想同那些權貴有所牽扯,但這幾個月的經歷告訴她,心存閃躲並無用,還不如迎頭上去,見招拆招。
她自身的力量太薄弱,顧慮太多隻會讓她的路越來越窄小。
至少目前看來,她這幾個合作夥伴本質不會是太差的人。
至於以後,誰能保證那麼遠呢?
###
對於在這個過年,沈霓裳是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更加不會象那些丫鬟們那般期待雀躍。
可是該走的禮數過場,她也必須老老實實去走。
大年三十早上是祭祖的時間,只有府中的三位少爺同沈重山大夫人才有資格進入祠堂,但晚上的團年飯,她同司夫人卻是要出席的。
幾個丫鬟將她好一通打扮,她只象個木頭人一般任憑穿戴塗抹,這種時候她是不會同司夫人唱反調的。
穿戴完畢,揣好手爐戴好風帽出門前,司夫人揮退下人:「今個兒去知道怎麼叫人么?」
她一怔。
「該叫什麼還是得叫,莫象上回在正院那般,你爹是蠢,可他不聾。你一回兩回叫錯無事,若是一直錯,反倒是惹他眼。明白么?」司夫人道。
沈霓裳開始沒聽懂,直到聽到上回正院才聽明白,司夫人指的是她上回在正院里叫沈如彤「大小姐」的事兒。她如今上了族譜,按規矩,應該叫「大姐」了。
對這父女倆,她的確是有些膈應。
「人便是這樣。在你沒有能耐翻天之前,就沒有資格任憑自個兒的性子。」司夫人掃她一眼,「不過是換個稱呼,真心多少也沒人拿尺子來量,這點都忍不得,能成什麼大事。你早前不是還同我說那卧薪嘗膽胯下之辱的故事,到了自個兒這兒,反而不明白了!你可以在心裡扎她十萬八千個窟窿,但是該笑的時候,也得笑出來,可懂?」
沈霓裳如今想法也有所不同,但看司夫人這樣,她勢必要給個準確答覆:「夫人放心,霓裳明白了。」
「這才乖。」司夫人又恢復成那個不正經的模樣,回嗔作喜一般在她臉上撈了一把,「走吧,娘的乖丫頭。」
說著,蓮步輕移,款款當先行了。
沈霓裳抬手在司夫人摸過的位置也摸了下,無奈搖了搖首,跟著前去了。
因著元日才是給長輩肅拜的時候,故此,團年席開席之前,也只簡單的叩拜行禮便可入座。
司夫人約莫也是不想去早了,她們二人過去的時候,席面上的菜已經上得七七八八,只等開席。
她領著沈霓裳同主位上的沈重山馬氏行了禮后,沈重山就笑呵呵地讓她們入席。
沈霓裳瞧了一眼,心中有些稀奇,沈重山心情似乎極好,應該不止過年的緣故。
她同司夫人是最後到的,她們一到,三房人都齊全了。
因著是一家人,加之男女大防並不重,故此十個人正好一桌,不稀疏也不擁擠。
沈重山心情大好,伸手一揮:「開席吧。」
下人們魚貫而入,將備好的熱菜擺上了桌。
沈霓裳這才發現,桌子中間還有個孔洞,下面支著爐子,上面擺著一鍋熱氣騰騰的羊肉鍋。羊肉鍋的四周擺熱菜,熱菜之外,才是一圈冷盤。
這間堂屋她第一次來,看過周圍的擺設后便猜到該是做團年以及比較正式的場合,用來家人團聚或者請客所用。
屋中燒了暖暖的地龍,即便開了窗縫,也半絲寒意都無。
既然叫吃飯,她也沒有同人寒暄的意思,見沈重山動了筷后,她就安靜的吃起來。
身畔的沈秋蓮在她落座前倒透著幾分想同她說話的意思,她目不斜視,只當看不見。
反正進來時,她是挨個兒都喊過的,也挑不出她的禮。
不過她注意到一個細節。
沈重山同大夫人馬氏坐在主位,坐在大夫人右側的是大少爺沈思言和大小姐沈如彤,再下是大少奶奶和沈秋蓮,接著是她和司夫人母女輛,而挨著沈重山坐的既不是大少爺沈思言也不是最小的三少爺沈平南,反而是她一直沒怎麼注意過的二少爺沈慕衡。
這倒有些稀奇了。
沈重山只重男丁不重女兒,她是知道的。
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小兒。
偏生今日這座次是這樣安排的,很有些意思。
沈霓裳瞟了一眼沈慕衡臉上矜持的笑容和大夫人身旁沈思言面上那幾分故作的笑意,心裡生出些玩味。
莫非沈重山心情大好同這位二少爺有關?
她身邊的沈秋蓮暗暗看了她好幾眼。
團年飯十分豐盛,她不敢太過著眼,只吃了個五六分飽,但即便是這樣的食量,也惹得大夫人看了她幾下,沈如彤鄙夷的視線。
膳食過半,上了酒筵,這會子可以說話了。
沈重山沒有管女兒,給三個兒子和三夫人都上了酒盞:「平兒還小,喝一盞就是。」
自進來一直笑得勉強的王夫人聞言笑得溫柔極了,把住酒盞遞給兒子:「你爹疼你,可你年紀小,小口喝,莫要一下子喝完了,待會兒可就沒了。」
沈平南抬首大聲道:「爹,過了年我就九歲了,我也要象大哥二哥一樣幫爹的忙!」
沈重山哈哈大笑:「好,有志氣,這才是我沈家的兒子!」
王夫人嗔怪地看兒子一眼,嘴裡倒是沒說話。
司夫人拿著酒盞慢慢抿著,眼風也沒動一下。
大夫人似笑非笑瞥了下王夫人,夾了兩箸風乾鹿脯放到沈思言沈如彤兄妹二人碗中。
「今年咱們家生意不錯,如今又尋到了一條新茶路,明年我沈家勢必更上一頭!」沈重山心情暢快,十分欣然滿意的看了下身畔的沈慕衡,舉杯看向妻兒,「想我沈家的好日子就快來了,來,共飲此杯!」
原來是這麼回事。
沈霓裳心中猜到了幾分。
她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
席上待得無趣,她起身去如廁。
正在廊下站著時,沈秋蓮挨了過來:「三妹妹。」
沈霓裳「唔」了聲。
「三妹妹可是連我一塊兒生氣了?」見沈霓裳不語,沈秋蓮語聲委屈,「張家的事我若說不知,三妹妹定是不信的。我確實知情,但我人微言輕,在正房我是個什麼身份,旁人不知,三妹妹還不知曉么?再者,我也沒想到其他,當時聽得這事也是後來,我想著這門親事雖說不上好,也不能說壞。再者張家少爺是為了三妹妹才允親,日後也定會看重三妹妹。我真沒別的意思,即便是有些想法,也是想三妹妹好。這宅子里,也就三妹妹同我才是親近的,三妹妹可莫要誤會我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