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蘭花草】
顧為西睜開眼睛，便聽到門外的敲門聲。
他勉強爬了起來，披上外衣，走到院子里，聽到外面一道明顯中氣不足的女聲，「為西，為西，我是小姨……」
顧為西昨天晚上陪劉老邱有德在賓館聊了很長時間，晚上又去老堂口見了董棟林，跟裝修師傅討論了店鋪改造裝修的事情，回到家已是半夜凌晨，加上當天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有些疲勞的他一覺到現在，依然有些懵懵懂懂，不過聽到外面熟悉的聲音，他精神一震，連忙說，「小姨，我就開門。」
快速打開門栓，看到一個穿戴樸素的中年婦女和一名十六七歲女孩。
中年婦女年齡看上去五十歲的樣子，但實際年齡卻四十歲不到，頭髮隱露幾縷霜白，身材較瘦，皮膚白皙但沒有多少血色，一雙眼睛倒是在看到顧為西的瞬間迸發出几絲活力和喜悅。
站在婦女身側的十六七歲少女，長的眉清目秀，只是衣著簡樸得有些過分，腳下還穿著一雙和母親一模一樣的老式布鞋。
「為西哥！」少女弱弱喊了一聲，便飛快低下眸子。
「小姨！芬芬，你們怎麼來了？快進來。」顧為西帶點不正常的激動，這一世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姨，還有為姐姐讀大學犧牲自己的表妹肖芬。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他尊愛的人，除了父母，就是小姨。
「我早晨帶芬芬去上班，順道來看看你……」小姨好奇的打量著顧為西的新髮型，伸手摸了摸，「這髮型好看。」
表妹肖芬跟著補了一句，「越來越帥了。」
「是嗎……呵呵！」顧為西摸摸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但當他的眼睛落到肖芬不經意露出來的小手上時，臉色微凝，「小姨，您帶芬芬去工地錘石頭？」
肖芬飛快的把和她年齡不相襯的手藏到背後。
小姨目光露出一絲無奈，然後笑著說，「芬芬沒在打工的花店做了，反正也沒事，跟我上工地錘石頭，每天也可以掙三四塊錢……」
顧為西心中暗惱自己，自己只顧著圓滿自己的人生，竟然忘記儘快幫小姨一家解決困難。
在他的記憶里，96年小姨家發生了兩件事。其實，也可以說是一件事。是一件事的後續關聯事件造成的。
起因是因為肖芬被花店男老闆騷擾，於是辭了花店工作，跟母親去工地錘石頭。她的收入基本補貼了姐姐在京都的學費和生活費，但一個半月後，肖芬由於前一天晚上父親動手打了母親，她受到驚嚇，一晚沒睡著。
第一天在工地上，精神恍惚，自己的大鐵鎚砸在自己的左手上，四根手指傷殘，使得這個積弱家庭雪上加霜。
而肖芬這個花季少女，接連受刺激和打擊，本身脆弱的精神一下子垮了，導致精神失常。幾次走失被幸運找回，但厄運終於在上一世2005年降臨，肖芬在家門前再次走失，這一丟失就再沒有見到她。
顧為西瞧著肖芬略顯瘦弱但依然洋溢青春的含羞笑臉，心中一個激靈，失聲道：「芬芬，不要去工地……」
小姨笑笑沒有介面，而是溫言道：「小姨昨天聽人說，你和他姑父在街上吵架？為西，你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雖然他姑父有些地方不對，但總是你長輩，你這樣不留情面，別人只會在背後說你的不是，而且，你讓你爸爸也很尷尬不是……」
顧為西眼中寒光一閃，「姓謝的去找你了？」
小姨目光躲閃道，「不是，是我聽說的……」
顧為西看小姨的神色，頓時胸中瞭然。姑父知道他和小姨關係最好，有時候父母的話都不聽，但小姨說的話，他從來沒有反駁過。
小姨這一輩子覺得自己最失敗的地方是沒有跟肖家生個兒子，因此，她一直把顧為西當自己兒子一樣，小時候，他被小姨帶得最多。
他不想談姑父的事情，換了話題，「對了，小姨，你肯定知道我最近撿大漏的事情了吧。我現在有了一定能力，以後，肖婕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包圓了，芬芬呢，馬上回學校讀書……」
顧為西的話還沒說完，肖芬的目光頓亮，她輟學時，成績在高中全年級前五十名，班級前八之列。因為姐姐考上名牌大學，但因為學費問題，她主動輟學替家裡分擔。
小姨卻搖頭，「小姨知道你現在有能力，但我們有能力養活自己，也有能力培養肖婕。」
顧為西上一世最欽佩小姨的硬氣。
這個看起來柔弱不堪的女子，帶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硬是培養出兩個優秀的女兒，唯一遺憾的是肖芬的悲戚結局，以至於小姨至死都沒有閉眼。
「不用說了，您很早就說，把我當您兒子，兒子孝敬母親，照顧妹妹，是我的責任。所以，您也不要再去工地錘石頭了。芬芬去高中復讀，學校我幫忙聯繫。」
小姨眼現慈愛的嘆了口氣，「為西……好，好，小姨就不再推脫了，等小婕畢業工作，欠你的她一定還你。小芬……也一直想讀書，我知道的……至於我，姨媽還有力氣，有精神，不用你替我操心。」
「我怎麼不能替您操心？您聽我的，沒錯。」顧為西堅定道。
「我還是要做事……我閑不住的……」小姨有些結巴。
「我沒說讓您養老啊！做點事情，人也充實。」
「可是，我不比你媽，我初中文化，什麼都不會……」
顧為西心中一動，他忽然想起肖芬打工的那個花店。這個花店老闆應該算安西最早富裕起來的一批人，他專門經營蘭花，特別是一些名貴品種，八十年代中期就起步，在90年代達到頂峰，蘭花價格一路瘋漲，到92年至96年跌至低谷。這家花店老闆苦守到96年底，就再也熬不住，出手把花店和蘭花庫存全部低價轉手盤出去。
而就在他轉手后兩個月後，蘭花市場逐漸回暖，到97年再度瘋漲，然後98年底再度降至低谷。坑死了好多蘭花商。
據說這家花店庫存的蘭花名貴品種不下二十幾種，特別是兩百多盆秦巴山區野生惠蘭，到97年上半年從一兩百一盆上漲到三四千，特別是其中一盆「金嶴素」更是以三十萬的價格賣出。
顧為西印象深刻，一是因為這家花店老闆騷擾過肖芬，上一世他好幾次鼓起勇氣打算去找這個花店老闆算賬，但最後他還是膽怯了。
二來，接手了這家花店的買家在97年獲利數百萬。而花店轉讓費才三十五萬，不到一年，十倍的利潤。
因此，這個老闆的故事在安西廣為人知。都說他衰運。
而現在，正是他報復這家花店老闆的最好時機，搶在另外的買家前面把花店盤下來，讓花店前老闆成為小姨發家致富故事的背景帝。
「小姨，稍等我，我馬上就來。」顧為西匆匆洗漱，去拿了存摺，帶著姨媽和芬芬兩人就出門朝花店方向走去。
是的，他一直想著要報答小姨，也考慮過給錢，只是錢這個東西，有時候並不能給人帶來安寧辛福。特別是軟骨頭姨夫和脾氣古怪的姨夫父母一家，真給錢小姨，她未必能有安寧。
不如給姨媽找個事情做，讓她自己賺取財富，別人給予的和自己掙取的，精神上的享受是無法比擬的。
當他在路上說要盤下花店給小姨經營時，小姨駐足推脫，堅決不同意，說她根本不懂花，而且也沒做過生意，最後的結果是把顧為西的錢虧掉。
肖芬畢竟在花店做了半年，她也提醒說，蘭花的生意低迷，花店已經虧了四五年了。如果守得住，老闆不會粘貼轉讓廣告。
顧為西一笑，說，「不懂可以學，沒有人生下來就懂，都是不斷學習，再說，芬芬懂，讓她先幫您把店子撐起來，等我替她安排好學校再去讀書。」
「不行，不行……為西……你別為難小姨了，你的錢也不是大水打來的……」
顧為西見小姨態度非常堅決，他仔細一想，真要小姨一個人撐起花店，也實在是太為難她了。沒準被人把花騙走還要幫人數錢？
他想了想，換了一種思路，說：「小姨，是這樣的，我主要是想幫幫二叔，可您知道，我二叔那性格脾氣，又硬又臭。我要是說幫他，他肯定不接受。所以，我以您的名義盤下花店，您就算幫忙先把場子撐起來，好不好，小姨！」
小姨猶豫半天，終被他這句話說服，「既然幫你二叔……我答應。如果你二叔不嫌棄，我就算在店子里幫忙的。」
「對，對，幫忙的。但您要幫我二叔把好關。就我二叔那動輒發火的性子，沒有您在，我還真不放心。」顧為西見終於說服小姨，心情也高興，「您和我二叔，二嬸三人，再雇幾個幫工……」
「雇什麼幫工，浪費錢，店裡的衛生和出力氣的活，小姨一人全包了，就是搬運花草啥的，都沒問題。」
「好，好，您說了算。」顧為西苦笑，怎麼著也得請幾名懂養花草的師傅吧。
正和小姨說話間，一旁的肖芬悄悄扯他的衣袖，小聲問，「為西哥，你能安排我上那所高中？」
顧為西笑著問，「那得看你想讀那所高中。」
肖芬嘴唇微翹，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我當然想去一中讀書。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呀，能回以前的學校就滿足了。」
「好，市一中。」顧為西道。
「嘻嘻！我知道你哄我……」
「如果我兌信了呢？」
「我……」
顧為西說，「這樣，如果我兌信，你必須在高三前考出全年級前十的成績。」
「真能去一中？」肖芬眼神全是期盼的火焰。
顧為西毫不猶豫點頭，別說他現在和教育廳的「蜜月」期，就是拿錢砸，也能把肖芬砸進一中。
正在這時，顧為西的手機鈴聲響起，在小姨母女驚詫的目光中，顧為西接通電話，「早！石三哥，你找好人了，三個人？哦……」
說到這裡，他眼眸微動，走到一旁，壓低聲音，「你一會帶他們來XX街蝴蝶蘭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