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選擇】
白賓臉如死灰的蹣跚著離開求雅齋。
店鋪里的人都沒有去關注他和他身後的周博陶。
白賓註定將離開舉世矚目的「周天子王陵」考古工地，也將失去安西考古研究所的權力。
至於最終下場如何，就不是他們關心的。
他們關注的是顧為西的選擇。
說實話，如果讓顧爸顧媽選擇，他們還真難以斷定，好比來到一個五A級景區一樣，處處都是美景。
劉老眼神深邃的看著顧為西。
包括熊華平，和另外一方的當事人方校長以及孟處長。
顧為西的選擇對劉老貌似無所謂，他只是抱著感恩和惜才的心態，但對方校長和省教育廳的孟處長，卻關係重大。
方校長是接到省文物局領導不惜一切要把顧為西留在學校的命令，至少在短時間內要安撫好顧為西，熬過周天子墓的熱點期。
教育廳孟處長倒是沒什麼壓力，他只是奉命配合安排好顧為西的學校事宜。
正當大夥等待顧為西的回答時，邱有德忽然開口，「劉老，各位，容我插句話。」
「是這樣的，我上次在工地遇到顧為西同學，就向他提出過一條建議。」說到這裡，邱有德笑看著顧為西，「我從來沒有這樣欣賞過一個年輕人，你的潛力和天分讓我……Shock。」
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不知道邱有德想表達什麼，單純的讚美？今天他們聽得還少嗎！
只有顧為西想起了工地上邱有德的話，好像要推薦他出國留學什麼的。
果然，邱有德直言道：「顧為西同學即是周天子王陵的發現者，也是工地發掘的關鍵人物，他的視野和知識性之開闊，讓我傾倒。我有個建議，希望能作為推薦人，推薦顧為西同學去世界著名的大學考古系深造。」
眾人皆有些驚訝和不解，剛才兩家之爭還沒有出結果，現在邱有德又插一杠子？國內搶還不夠，國外也搶？
邱有德很誠懇對顧為西和顧爸顧媽說，「顧為西可以一邊研究Z國考古，還可以繼續開拓眼界思維，比如學習研究埃及考古，可以考慮去埃及大學，牛津、孟菲斯、哈佛，德國的柏林大學、澳大利亞monash大學。如果對兩河流域有興趣，包括巴比倫和美索不達米亞，就可以去以色列，甚至可以去伊拉克或者伊朗著名的考古大學。我可以全方位推薦。」
在邱有德心中，他認為京大的考古系雖然歷史悠久，老先生多，但是現在活著的、能教書的也不多了，劉老算是碩果僅存的幾個老先生之一。如果再等幾年，劉老還不知道還能不能站上講台。畢竟，再強大的人也抵禦不了歲月的力量。
他還認為，除了有數的幾個老先生之外，京大的學術素養總體和國內大部分院校的水平也差不多，唯一超群的京大的文獻和研究能力。
京大之外，國內就屬吉大考古系，強項是田野發掘。但弱項明顯。
場面寂靜無聲。
顧為西低頭不語。
劉老臉色微有些不愉，他沉聲道，「在很多人眼中的所謂世界考古學，也就是歐美考古學，更準確地說是盎格魯-薩克森考古學。有本科普讀物叫《人面獸心的舊石器時代》，其中有十道考古題，每題一分，三分以下的是黑猩猩水平，七分以下是尼安德特人水平，超過七分才是現代人水平。很多成年人跟兒子一起做題，我們所一位舊石器考古方面的研究員，自認為超過七分應該不成問題。結果是他跟兒子的水平一樣，都是尼人水平的。問題出在哪裡呢？很簡單，這些問題是出給歐洲孩子的，我們不熟悉。考古學存在很大的地域性。」
「劉老是我很尊敬的長者，我並沒有貶低Z國考古的意思。」邱有德笑笑說，「我覺得我們必須了解世界考古學的關鍵問題、核心問題，跳出Z國的圈子；然後，研究Z國豐富的歷史資料是否可以對這些屬於全世界的問題有所貢獻；如果有所貢獻，形成自己的考古流派，才是真正的走出去。」
劉老態度並沒有轉化多少，他直視邱有德說：「我不知道在外界眼裡的Z國考古學是什麼一種存在。但我知道，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哈佛大學教授、世界舊石器考古的權威，巴翱夫的報告題目《中國未來二十年的舊石器時代和新石器時代研究》更有前瞻性。」
「在我看來，Z國未來舊石器研究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能否在Z國發現尼安德特人的化石，另一個重要問題是農業起源以及農業革命之後對人的生活、行為帶來的影響。在未來20年的考古中，Z國需要發現更多的舊新石器時代過渡的詳細資料，並利用多學科研究，在農業起源問題上取得突破，農業與經濟生活可能是了解舊石器向新石器時代過渡的橋樑。」
邱有德頻頻點頭，「我不否認Z國考古學對人類歷史文明的貢獻。我認識很多的考古歷史學家，他們有個疑問，除開Z國考古學，世界考古學指什麼呢？這兩者之間是什麼關係呢？在世界考古學的旗幟下，是否有必要提Z國考古學呢？如果提的話，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此等等的問題冒出來，在這個特定的歷史時刻：Z國學術在竭力尋求世界承認的時候，在國際合作風起雲湧的時候，在「考古z國學派」破殼而出的時候，走出去是很有必要的。」
眼看歪樓，而且有越歪越狠的趨勢，顧為西笑著打斷兩人的辯論，他誠懇說，「我首先感謝劉老和邱先生對我的認可。對兩位的觀點，我也都贊同。Z國的歷史文明悠久綿長，窮其一生，都研究不透。我認為要相信Z國考古學立足於自己的問題與材料，可以發展出適合自己的方法，也許還可以立足於具有Z國特色的考古學，形成「世界考古學中的中國考古學派」。」
不管是邱有德還是劉老，眼睛都是一亮。
顧為西笑笑說，「但是我們必須要了解世界考古學，但了解不等於我們就要成為他們。我們需要學習，需要創造，這兩個方面我們都還做得很不夠。如今我們倒是特別熱衷於讓他們了解我們，特別希望得到他們的承認。我不是說這不重要，只是這沒有了解他們重要，「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了解自己，了解他人，才是制勝之道，而不是相反。」
邱有德喜道：「顧為西你的意思是答應我走出去了？」
顧為西點頭又搖頭，「走出去是必然的，但不是現在。我連自己的家都沒有摸到門檻，怎麼走出去贏得別人承認呢？」
劉老含笑點頭，「說得好！」
文保學院方校長追問，「顧為西同學，我們現在想知道你的選擇。」
怎麼選擇？
顧為西再次沉默。
他的上一世或者這一世，其實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選擇。或者說，每個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斷的選擇。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命運就是一連串的選擇。
他始終認為，在很大的範圍內，他究竟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決定權在他自己。每天，每一刻他都在做這樣那樣的決定，成千上萬的小選擇累計起來，就決定了最終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未來從來不是別人給的，是他自己選擇的。
人生是道選擇題，一路成長便意味著一路的選擇。
要當麻雀，當大雁，還是當雄鷹呢？有的時候區別在於選擇！
他相信自己不管怎麼選擇，他都是雄鷹。
他唯一需要選擇的是「縮短時間」，或者說「時間使用最優化」。
他抬起頭，「如果可以，我的選擇是，先去西大升本，然後爭取考劉老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