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語言和節奏
重新開始上課。
煥然一新的教室，整齊有序的學生，就連空氣似乎都好了幾分。
唯獨自己面對的這些對象，對他的態度還是沒有多少改變。
但喬軍早已想好了對策。
「我認為我們可以使用一種更適合我們的上課方式。」
「可以讓氣氛更靈活一點，有人反對嗎？」
「……」
無人應答。
就像一群去動物園春遊的學生，看著被關在籠子里的那隻猴子。
毫無疑問在他們眼中，喬軍就是那隻猴子。
「很好。」
「沒人反對。」
「我們這一年要學習的就是讓你們樹立正確的社會主義價值觀。」
「為此，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接下來我們大家都要參與同一個遊戲，無視彼此的身份，沒有例外。」
既然無法通過老師和學生的身份溝通，那就以遊戲參與者的身份建立聯繫。
虛擬屏幕還在喬軍面前不斷的閃爍，無時不刻地提醒他注意這是上課時間，喬軍將其划拉到一旁。
果然，隨著遊戲二字出口，低下這群小鬼果然有了反應，雖然眼中還是戲虐最盛，卻難免多了絲好奇。
「集體主義的基本前提是什麼？沈旭。」
隨便點了個就近的男孩，他放下擱在下巴上的手指，有些迷茫地回答：
「意識形態？」
喬軍不置可否，繼續詢問：
「還有什麼?」
這一次，似乎是引起了這群孩子的興趣，有人主動回答：
「團結？」
「控制？」
肯參與互動就是個好的開頭，喬軍來回在這群孩子中間走來走去，給他們施加一種無形的壓力，加深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印象：
「你們想的太遠了。」
「不滿？」
又有一人回答了他，這是個叫做田妮吉的女孩子，長得可以用醜陋來形容，眼神有些躲閃，哪怕回答喬軍的問題，也不敢直視他的雙目。
之前教室里隨便混坐的時候，喬軍就注意到她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身邊沒有朋友，也沒人跟她說話。
對著她點點頭：
「都沒錯。」
似乎是得到很少有人正面認可的關係，這讓她很感動，目光開始隨著喬軍所移動。
「你們都清楚，集體主義有很多分支，我更想知道的是，它們有什麼共同點?」
低下大部分學生面露茫然，但很快，有人有些遲疑的開口：
「領袖？」
「元首？」
「總統？」
「主席？」
其實這些都是一個意思，一個個對他們點頭表示認可，喬軍走上講台，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
核心領導角色。
「你們說的詞都太古老，其中有些在現在來看更是帶著貶義，我認為這個詞更合適。」
「放在我們之間的遊戲中，你們覺得誰會是那個角色？」
「當然是老師的你。」
有人毫不猶豫的回答，喬軍記得他叫任華孔，稚嫩的面孔有些輕佻。
見這人說話之後其他學生都沒有出聲，喬軍慫恿道：
「我？我以為你們中會有人想要扮演這個角色。」
果然，立刻有一個叫做方康平的學生跳出來響應：
「我來當，我要當元首。」
「滾蛋吧你。」
「莫文，還是你來當比較合適。」
似乎是平時看他不順眼的兩個學生出來反駁，並且站到了喬軍這一方。
理所當然的，一個班級中，既然有著不同的小團體，遇到這種獨一事件，必然會因為彼此的牽扯，將權利交給對他們影響最小的那一方手上。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好吧，那麼我們開始投票，贊成我當這個角色的請舉手。」
超過大半人舉起了手。
「換個說法，反對的人請舉手。」
唯有方康平抬起了手臂。
「那麼還有棄權的呢？」
只有三人。
「很好。」
塵埃落定，喬軍對自己刻意引導下的結果十分滿意。
方康平有些不爽，高舉雙手高聲諷刺：
「莫文萬歲。」
大多數給喬軍投票的學生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喬軍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繼續引導這群孩子：
「作為一個領導角色，應當得到相應的尊重。」
「所以我希望在這段遊戲期間，你們稱呼我為莫文先生。」
喬軍停頓，給予低下學生們足夠的接受時間。
講台下議論紛紛:
「嘿，莫文——先生？」伴隨著的是不屑的嗤笑。
「看夥計們，這傢伙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以方康平為首的起鬨。
「我們之前不是投票過嗎？」也有人支持他，以之前投票者為中心，一個新的小團體臨時站在了一個陣營。
「你想說什麼？」
「閉嘴，方康平。」
「該閉嘴的是你，看不出來嗎？他這是想要控制我們，你個裱子。」
「說話給我小心點。」
轉眼之間，對立的兩個小陣營就起了衝突，喬軍見勢不妙，連忙站出來調節，他可不想自己剛剛建立的地位因為混亂而受到動搖：
「都給我安靜。」
「現在，把桌上所有東西都拿掉。」
「從現在起，只有得到我允許的人才能說話。」
任孔華無所謂地高舉雙手歡呼：
「遵命，莫文先生。」
「我允許你說話了嗎？」
「沒有。」
任孔華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手臂，喬軍這才繼續建立規則：
「還有，說話時必須站立，不要再像個殘疾人一樣賴在椅子上。」
聽到這條規則，之前棄權的三人中一個女生立馬反駁：「這有點過分了吧。」
喬軍聳聳肩，抬手示意她起立說話：「蔣妙莎。」
蔣妙莎在眾人集體注視下不得不起身，語氣帶著十足的不滿，試圖和喬軍據理力爭：
「你這有點過分了，莫文先生。」
喬軍淡淡一笑：「你感覺到了嗎？」
蔣妙莎只覺得莫名其妙，和某人的思路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一挑眉：「什麼？」
「起立，讓你的血液加速循環，脈搏下降。」
「起立的話，可以讓你減弱疲勞感，集中精神。」
對這套歪理喬軍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只是在找一個解釋和建立自己威信的理由罷了，但台下一群孩子中無疑有人信了，比如田妮吉就對他投來崇拜的目光。
「你可以坐下了。」
蔣妙莎想不到反駁的方法，鬱悶的坐下，投向喬軍的視線充滿敵意。
很好，暫時保持壓制，又轉向下一個目標：
「曾榮，我知道你可能很累，但在課堂上，請保持坐姿，挺胸抬頭，兩腳平放，深呼吸。」
曾榮照做，喬軍問道：「感覺到什麼了嗎？」
曾榮點頭：「是的。」
喬軍抬手，示意他起立回答：「曾榮。」
曾榮站起身：「是的，莫文先生，我感覺呼吸更加通暢。」
擺手讓他坐下，喬軍點頭，繼續忽悠：
「沒錯，呼吸更加通暢。」
「現在所有人都照做，起立。」
大聲拍手，招呼所有人站起身：
「快快快，站起來。」
「這是在搞什麼鬼？」
夾雜著不滿的抱怨，大多數人還是站起了身，其中少數類似田妮吉這樣的學生更是立刻按照喬軍的吩咐起身，沒有半點遲疑，嚴格遵從了他的命令。
「現在，吸氣。」
「呼氣。」
喬軍走下講台，在眾學生間慢慢走動，聲音壓得很低，讓這些學生不自覺去認真聽他講話，默默擔當著引導者的角色。
面上則微微泛笑，心中對自己的成果極為滿意。
走到後排，卻發現有人沒有按照他的命令行事，是方康平和他平日要好的兩個學生。
「你們怎麼回事？」
「沒興趣。」
搖搖頭，方康平這個刺頭顯然還在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那你就離開我的教室。」
「啊？」
方康平懷疑自己聽錯了，面前這個光頭佬剛才說了什麼？
「我不強迫任何人，其他人也是，一切自願。」
沒錯，你們都是自願跳進這個陷阱，按照我的規則來玩遊戲。
瞪著方康平，喬軍此時的臉上無比嚴肅，方康平麵皮不自覺的抽動：
「別這麼認真，莫文。」
「是莫文先生。」
重複強調，隨著喬軍的話語，周圍的學生們無不用眼神對方康平施以壓力。
「方康平，這很簡單，要麼離開，要麼照做。」
「……」
方康平的額頭冒出冷汗，眼神閃爍，不敢和喬軍對視。
「你想要怎麼做？」
喬軍保持著節奏，步步緊逼，犀利又陰沉的目光掃向另外兩人，他們可沒有方康平這樣頑固，幾乎在他被盯住的瞬間立刻起立。
同伴的背叛更加劇了方康平心中的不安，最後還是扭扭捏捏地站了起來。
「很好。」
踩平了這塊頑石，喬軍轉身繼續繞著教室走：
「吸氣。」
「呼氣。」
慢慢地，所有人都進入了同一個節奏，屬於他一個人的節奏。
當他走回講台時，每個學生都閉上了眼睛，整個小空間顯得安詳又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