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怎麼稱呼
救護車一進醫院停下,屈廣全和劉大偉就被招呼著抬下擔架,把屈長隆安放到了一張病床上,剛整理停頓,就有護士過來抽血,醫生帶著做心電圖的儀器過來做心電圖檢查。
劉大偉接過醫生遞過來的住院手續,對屈廣全說:「小全,我先給你爸爸去繳費,你看好你爸爸。」
屈廣全點點頭,接過護士的棉簽,給爸爸做壓迫止血。
屈長隆的臉色可能是吸氧的原因,也可能是屈廣全用的速效救心丸的慢慢起了作用,已經不那麼蒼白了,但是,依然迷迷瞪瞪的不是太清醒。
屈廣全輕輕挪了一下枕頭,讓屈長隆頸部略高一些。手剛剛觸到屈長隆的頭,屈長隆的眼睛睜開了。
「我現在是哪裡?是小全嗎?」
「爸爸,我是小全。你現在在醫院。躺好別動。」屈廣全深情地按住爸爸要坐起來的身子,「你現在還難受嗎?」
「小全,你的頭好了嗎?別擔心我,就是心口有點悶。」屈長隆望著兒子,充滿了疑惑,「我怎麼來的醫院,好像我剛剛還在辦公室啊。」
「額,醒了,別說話,我來聽聽。」急救的醫生聽到護士的彙報,放下剛剛做的心電圖立即趕了過來。
醫生收起聽診器,把屈廣全叫到了一邊:「情況不是太好。錢就是住院押金交過了——額,好。這樣,小夥子,我剛剛下了個了個心臟彩照,讓護士領著你推著你爸爸趕快做一下彩超。回頭做完彩超最好是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別萬一有個什麼意外。」
「額。」屈廣全口頭答應著,腦子裡則是一片混沌。
屈廣全很想說:「我媽媽早就和爸爸離婚了。」但是,人家醫生怎麼會知道,人家其實就是要通知的爸爸的妻子。屈廣全的腦海立即閃現出那個叫張秀雅的女人的樣子,單薄的身軀,一張瓜子臉,細長的眉毛清澈的大眼睛,白凈的皮膚,抑揚頓挫說話的語調。
那個張秀雅就是爸爸現在的妻子,自己在小學中學不知道咒罵過多少次的女人。
然而,就是她在屈廣全上大學期間,為沒有了母親也沒有了父親的屈廣全,默默的替去世的丈夫負擔了屈廣全的學費,按月供給生活費——這是直到屈廣全畢業多年以後,才從已經病入膏肓的舅舅那裡知道的。
劉大偉一回來,兩個人就和護士一起推著病床去了彩超室。
屈廣全在劉大偉的耳邊小聲地說:「大偉叔,醫生剛剛說要通知家人。」
劉大偉看了看屈廣全,立即明白了什麼意思,拍拍屈廣全的肩膀:「小全,一個孩子的成長還是必須要有經歷才行,今天雖然你鬧了一出,不過,明顯是長大了,成熟了!回頭你爸爸做彩超,我就去打電話。」
剛剛那個醫生也一起跟了過來,附身盯著顯示屏看著,並下著指令和要求,屈廣全也是緊盯著超聲顯示屏,不敢出大氣。
還好,只是梗塞,沒有出現器質性病變。
「你看得懂彩超?」看著屈廣全的眼神和表情,醫生有點疑惑,怎麼可能呢?
「額,我不懂。」屈廣全哪敢說自己也是3、4年鄉鎮醫院全科的臨床醫生,然後一路考研直到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看個彩超那還不是小兒科。
做完檢查,醫生把屈廣全叫到了醫辦,看到屈廣全沒有了剛剛來到時候的那樣焦急,很是對屈廣全的沉著冷靜感到欣賞。「小夥子,你對你爸爸的處理很讓我驚奇,就是我們醫院的醫生也不一定能處理的這麼好。你爸爸雖然很重,但是搶救的很及時。要知道心肌梗塞最重要的是搶時間,現在的檢查你爸爸是缺血性心肌梗塞,馬上回病房輸液溶栓。當然最好是做介入治療,只不過咱們醫院沒有這樣的條件,等你爸爸穩定以後,再轉院到首都或者滬上去做進一步治療。」
「謝謝醫生,你們那麼短的時間趕到,也是讓我們病人家屬感到很敬佩的!」屈廣全說的是實話,那個年代,短短10多分鐘就從醫院趕到製藥廠,也是奇迹。
「你爸爸命大啊,今晚市委市政府在曙光大道進行明天現場會綵排,我們被安排在那邊原地待命。巧的是綵排這邊剛剛結束,電話就過來,讓我們去製藥廠救人。不然,哪可能這麼快!對你爸爸來說快的這幾十分鐘,就是生命的速度。」
「是啊。屈廠長真是善有善報!醫生,您可要費心啊,屈廠長那是我們製藥廠的擎天柱,可以說,沒有屈廠長,就沒有我們製藥廠。沒有我們製藥廠,對於咱們橋城市的醫藥行業,損失不可估量。」劉大偉打完電話回來,聽到他們倆的談話,也是感慨萬千。
「不要打攪病人,更不能刺激他,盡量讓他安靜休息。」醫生叮囑了一番,讓屈廣全和劉大偉離開了醫生辦公室。
「小全,電話打過了,你——」劉大偉想了想,還真不能夠對屈廣全說『你媽媽』,他聽屈長隆說過,屈廣全母子對張秀雅是刻骨銘心的狠。他想事先安撫好愛激動的屈廣全,別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她說,一會兒就過來。聽見醫生說了吧,不要刺激你爸爸,小全你可要懂事啊!」
「恩。我明白。」屈廣全點點頭,這一世重來,他要好好理順自己與張秀雅的關係。
醫囑下得很快,一會兒護士便把靜脈滴注的溶栓的輸液配置好,拿著進了病房,開始給屈長隆輸液,也許是心絞痛有了好轉,輸液沒有多久,屈長隆便睡著了。
窗外的風吹起樹葉,嘩嘩作響,屈廣全看著夜空,璀璨的月亮灑在病房外的花園裡,格外皎潔,想著自己上午還在2020年的7月8號,一睜眼回到了現在不可想象的1988年的4月30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嗎?安排了自己有回報父母,回報至愛的機會。
爸爸的命運已經逆轉了,我的這一世,一定是來還賬的,上一世的欠賬太多了!
「護士,請問晚上剛剛入院的屈長隆在哪一床?」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額,謝謝。」
一陣急促而又清脆的皮鞋聲由遠及近,怕出問題的劉大偉立即站起來迎了過去,「張主任嗎,我劉大偉。」
「額,大偉。長隆現在怎麼樣?」很明顯的擔心。
「現在基本上脫離危險了,今天多虧了小全這孩子了,要不是他,屈廠長今天可要麻煩。」劉大偉聲音低了下去,估計是講述今晚的來龍去脈。
「哎,也算長隆不白疼一場啊。你也是知道長隆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覺得虧欠了他們娘倆,雖然沒有給我多說過什麼,但是我知道,我也理解。」張秀雅估計是有意說給屈廣全聽的,「小全這孩子,升初中考試淮上縣考了個第一,可是把長隆激動得多少天都睡不好覺,你也知道他那個臭脾氣,平時求過什麼人,但是為了小全得到最好的教育,硬是拉下臉皮,託了好多關係聯繫一中的陳校長,才讓小全進了一中的奧賽班。」
屈廣全用眼睛的餘光望去,張秀雅穿著套裙,短髮有些蓬鬆,估計是剛剛起床的原因,眼睛還有點腫脹,雖然已經過了40歲,但是皮膚依然保養得很好,自己媽媽在氣質上遠不如她。
說著話,張秀雅已經到了屈廣全的面前。
「廣全,你的頭還疼嗎?」沒想到張秀雅上來並沒有問屈長隆的事,而是先關心自己了,要不是自己有後世的經歷,估計一定會像媽媽一樣,惡毒地咒罵這個女人太假惺惺。屈廣全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媽媽在這一場愛情爭奪戰中,會敗的這樣一敗塗地。
「額,不疼了。」屈廣全不敢直視張秀雅,有點怵,自己在上一世幾乎沒有去還這份關愛之情。
「小全——」劉大偉望著屈廣全,希望屈廣全能尊稱一下張秀雅,哪怕是自己能鼓動屈廣全喊張秀雅一聲姨,今天也是對屈長隆的知遇之恩的彙報。
屈廣全讀懂了劉大偉的眼神,但是,30年後的自己真不知道應該怎麼來稱呼這個女人,「媽媽」不行,喊「阿姨」自己又覺得虧欠了她。
張秀雅也看出來了劉大偉的意思,她何嘗不想疏通自己與屈廣全的關係,自己為屈長隆生了個女兒,雖然屈長隆也是關愛有加,但是,張秀雅看得出,屈長隆內心最愛的還是這個兒子,要想讓屈長隆知道自己對他的愛,就必須愛他這個兒子。「小全,你爸爸今天要不是你,可能就過不去這個坎兒,我和你妹妹都要感謝你啊。」
「不,您千萬別,今天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這其實是屈廣全兩世人生第一次和這個女人平靜的對話,屈廣全忍不住有點激動。
「好了,小全,大偉。我來了,你們都去休息吧,對了,大偉,估計小全現在回不了學校了,這是100塊錢,你帶著小全開個房間。」張秀雅從包里拿出一張鈔票遞給劉大偉。
「不,張主任,我有錢。」劉大偉推開張秀雅的手。
「大偉,你也知道長隆的脾氣,就接著吧,不然,他醒來后,一定會生我的氣的,而且還是會給你的。」張秀雅不容分說,硬是把錢塞到了劉大偉的兜里。
「那好吧,馬上我給你嫂子打個電話,讓她過來給你打個下手。小全,咱爺倆先去醫院旁邊的小旅社對付一晚上,明天一早再來替換。」劉大偉也是累了一天了,而且這個時候張秀雅確實比自己更適合留在這裡,萬一有個什麼家屬簽字的,還真離不開張秀雅。
屈廣全本來是不想離開的,但是,面對張秀雅,自己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應對,只好由著劉大偉領著離開醫院。
畢竟爸爸已經從死神手裡拉回來了,這一世一開篇,就是一個不一樣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