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魂不守舍
玖兒愣了一下，手指探進老吉的袍子裏懷，掏出來一張紙。
展開細看，竟然是她的賣身契。
“早就偷出來了，一直沒機會給你……”老吉眯眸笑著，“好姑娘，你會幸福的……”
話才說完，咽了最後一口氣。
招牌式的討好笑容，永遠凝結在了這張蒼老的臉上。
“吉哥……”喚了一聲，玖兒愴然跪在地上，啜泣不止。
少頃，一雙大腳停在她身側。
“如果當初你沒有求助於武淡宜，便不會淪落風塵。當然，這上百條人命也就不會死！歸根結底，你不該從我身邊逃走！”陸翦沉聲說道。
玖兒眼神怔忡地撕碎了賣身契，“馬匹準備好了嗎？”
陸翦望了一眼大門外，“準備好了。”
“好，現在立刻讓他走！”說罷，起身，腳步蹣跚地奔廉策走去。
陸翦快步上前，扯住了玖兒的胳膊，“我同意讓他走，但，不會給你和他近距離道別的機會。”
玖兒咬著牙根點頭，“成。不過，我得親眼看著他騎馬走遠。”
“沒問題！”他痛快地答應，用力一拉，將她攬進懷中。
廉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玖兒身上，神色凝重得宛若外麵的天空。
加之臉上還有兩塊染血的白色內襯，樣子多少有些淒楚。
“丫頭，你知道五叔不會丟下你……”因了內髒受傷，他的氣力很弱。
玖兒嫣然一笑，“五叔，如果你不聽話，就會親眼看到我死在你麵前！”
——以命相勸，隻對在乎這條命的人有效。
並且，效果奇好。
廉策滿眼傷色，蹙眉望著她，“你非要逼我苟活下去，是嗎？”
“是。”玖兒強硬地收回目光，轉頭看著陸翦，“讓安子送他出門、上馬，我會跟他保持距離的。”
陸翦便作了個手勢，安子立刻會意，拉著廉策往大門外走去。
玖兒被陸翦半擁著，遠遠地跟在後麵。
出了大門，親眼看見安子幫廉策上了馬，玖兒的心終於開始緩緩下落。
“五叔，好好活著……”喃喃說完，把兩根指頭放進嘴巴，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呼哨是陸頗教的，指上的腥鹹味道，來自於陸頗的鮮血。
哨音才落，馬兒應聲甩開四蹄跑了出去。
望著馳騁而去的背影，玖兒大笑起來。
笑聲中，陸翦在下令，“安子，帶人澆火油，放火！”
玖兒立刻止住笑，回身往大門裏走著。
“一個活人都沒有了，你做什麽去？”陸翦攬住她的楚腰，不快地發問。
“陸頗的屍首還在後院，我得帶他一起走！”玖兒執拗地往前掙著身子。
陸翦沒有放開她，堅持道，“他在都城有衣冠塚，這屍首弄回去也沒什麽用！”
“我、要、帶、他、回、去——”玖兒一字一頓地咆哮著。
“你這麽在乎他，是跟他做過愛了，對嗎？”沒想到，陸翦竟然問了這麽個問題。
玖兒恨恨地看著他，“吾戰，你怎麽變得這般無恥？”
陸翦愣住了，回過神來，頹然問道，“你都想起來了，是嗎？”
她不屑跟他廢話。
“我現在隻想把陸頗帶走！如果你不同意，我還是會以死相逼！”說罷，牙齒咬住了舌尖。
男人意識到不妙，大手捏開她的牙關，卻睨見了鮮紅的血珠。
惱火之下，他低頭吻住了她的口舌，用力吸著傷口冒出來的鮮血。
玖兒掙紮著，捶打著，卻無濟於事。
直到他發泄夠了，才把她放開。
兩個人四目相對，都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終究是底氣不足，男人敗下陣來。
“安子，分一撥人去購買棺木，把陸頗的屍體裝槨之後送回都城。你帶著剩下的人給我燒了這個該死的地方！”頓了頓，抬頭看看天空，“若是下了雨，天晴之後要繼續燒。總之，你把事情都處理利索了再回去。”
恨聲說完，一把將玖兒扛在肩頭，大步奔馬車而去。
玖兒眼看安子領命之後帶著一群侍衛進了大門，料定不是唬人，便放棄了掙紮。
身體綿軟，神思迷離，跟離了魂兒似的悠蕩著。
陸翦把玖兒扛上馬車，放在軟榻上，沉聲命令車夫趕車。
車子走起來沒多久，豆大的雨點落下來，砸在車頂，“嘭嘭”作響。
玖兒擔心重傷的廉策，也惦記陸頗的屍首，便魂不守舍地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然，隻看見馬車周圍有幾個穿蓑衣的騎馬侍衛，就被陸翦一把撈了回去。
“你心裏，什麽時候才能有我？”聲音不大，幾乎被外麵的雨聲給蓋住。
玖兒不屑看他，也不屑回答。
陸翦十分惱怒，像拎貓拎狗似的，揪著她的胳膊，令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要幹嘛？”她不無慌亂地質問。
他邪肆一笑，“男人對女人，還能幹嘛？”
“你敢！”她立起了黛眉。
“念恩，你橫眉冷對的樣子，更有味道……”話沒完，嘴唇壓了下來。
玖兒猛地側頭，躲過了他的吻襲。
不甘心的他卻把嘴唇落在了她的雪頸上。
反抗無效之後，一陣強烈的癢痛，帶著報複意味。
他的唇又留戀了好一會，才緩緩抬起頭來。
玖兒撫摸著濡濕的脖頸，嫌惡地用袖口擦拭著。
陸翦便看見了她手指上沾染的血跡。
擰眉想了想，他掏出了錦帕，伸到窗外去打濕，然後拿回來給她擦手。
“這些都是你弟弟的血！”她刻意提醒。
陸翦冷哼一聲，手中動作未停，“他不是我親弟弟！”
玖兒雖不解，卻也沒有追問。
“陸頗，是我娘和二叔偷情生下的野種。”男人噴了下鼻息，“老爺子在的時候就知道這檔子事，為了掩蓋家醜，便沒有張揚。”
“那，陸頗知道嗎？”問完，玖兒自己給出了否定答案。
陸翦搖搖頭，隨手將染了血跡的錦帕扔到窗外，“當然不知道。兩個老東西預謀讓陸頗接管陸家的所有產業，這種事情自然得藏著了！”
玖兒闔上了美眸，默默地心疼陸老二。
倏地，她感覺有一隻手伸進了襦裙衣領，微涼，宛若遊蛇。
驀然睜眼，卻撞上了陸翦的血紅眼瞳。
“你幹什麽？”詰問的同時，她向一旁掙去。
陸翦沒有防備，被她掙出了懷抱。
玖兒快速坐到對麵，雙手緊緊抿合著衣領，“吾戰，你能像以前那樣紳士一些嗎？”
他挑眉發問，“以前？什麽時候？是那個時空？還是這一世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
“當然是那一世……”玖兒輕歎一聲，“那一世，我視你為父。”
“你以為我想那樣嗎？我若不那麽紳士，你早就落荒而逃了。別說視我為父，就算普通朋友都做不成！”有點憤恨，但更多的是無奈。
玖兒試圖感化他，“那一世，你給的溫暖令我終生不忘！”
陸翦意有所指，“既如此，你就該在這一世回報於我。”
玖兒多想大聲喊出來：我已經找到了五叔，不可能再對任何人的情感作出分毫的回應。
可是，為了五叔的安全，她不能透露半點風聲。
看在陸翦眼裏，她的緘默就等同於在考慮。
“隻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保證，比那一世對你還要好！”繼續循循善誘。
玖兒沉吟一霎，“你還想讓我回將軍府嗎？”
“當然。那裏的環境是別處沒法兒比的！”聽口風，根本不做他想。
“所以，你的意思是還要把我放在武淡宜的槍口之下，對嗎？”滿滿的譏諷。
陸翦立刻瞪大了深眸，“我發誓，再也不會讓那個女人傷害到你！”
玖兒嗤笑著，“她懷著你的孩子，難保不會借此而為所欲為！這種事情，之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你隻消忍受到她生產，然後便可以高枕無憂了！”胸有成竹的樣子。
“怎麽？她生了孩子就會因為母性大增而對我善良起來嗎？”嘲諷加鄙夷的口吻。
陸翦貓腰來至她麵前，隨著馬車的晃動，臉頰離她忽遠忽近。
“丫頭，我實話跟你說，為了你，我可以殺任何人！不同的是，有的人立刻就得死；有的則要等一等！”每個字都帶著煞氣。
玖兒垂眸望著膝蓋，輕歎一聲，“別殺她！孩子不能沒有媽媽！”
他緩緩跪下，雙手越過她的身體兩側，搭在車壁上，“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什麽意思？”玖兒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五叔好像提起過，他去將軍府找吃的那一次，曾看見兩個婆子往武淡宜的飲食中下藥。
陸翦的腦袋往前湊著，幾乎挨到她懷中，“來不及的意思就是，她生下孩子就必須得死！”
玖兒忽然覺得不寒而栗。
察覺到她打了個冷顫，他便直起身子，脫掉身上的白色長袍，給她披上。
然後，坐在她身邊，長臂裹住了她的身子。
玖兒覺得別扭，掙了兩次，沒掙脫，隻能由著他。
話說，最初對他的好感是有限的，早被他做過的很多件事情給一點點磨沒了。
今時今日，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他當然能感覺到她的反感，卻耐著性子抱著她，不肯鬆手。
又走了一會兒，車夫停車稟報，雨勢太大，已經看不清路了。
陸翦便命令停下來避雨。
沒過多久，雨水浸透了車頂，“滴滴答答”落在了車內。
陸翦詢過車夫，得知尚未出城，便下令找個客棧先住下，待天晴之後再啟程。
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車子停了下來。
陸翦抱著玖兒走下馬車，進了一家名為“天悅來”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