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視死如歸
窩在廉策懷中，玖兒止住了哭泣。
扭頭看了一眼仰靠在輪椅上的陸頗，她倏然意識到了形勢的嚴峻性。
——陸翦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敢射殺，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心頭騰起一陣恐懼，她當即做了個決定。
遂，推開廉策，屈膝跪了下來。
“玖兒，你這是幹嘛？”他彎腰就來扶她。
但，被她倔強地拒絕了。
“五叔，你現在聽我說幾句話。”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廉策怎會不知她的心思，輕歎一聲，也跟著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袍子下擺擦拭著她手上的血跡，“好，你說吧……”
“五叔，待會兒我先出去拖住他，你想辦法逃走。求求你，答應我，別去送死……”說完，嘴唇遏製不住地顫抖著，眼眶裏又盈滿了淚水。
“你覺得五叔可能獨自逃走嗎？”溫暖的大手捧著她的麵頰，深邃的雙眼凝視著她的美眸，“丫頭，五叔好不容易找到你，這輩子都要生死相隨的！”
玖兒想笑，淚水卻先行滑落，“五叔，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著！隻要你還活著，我就有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如果你不在了，我絕不可能獨活。所以，你得活著！”
廉策溫柔地扯唇，跟她抵額相對，喃語道，“傻妞，五叔不是紙糊的，怎麽可能坐以待斃！”
“我不準你死！我也不準你受傷！”她唇角下拉，鼻音濃重地嚷道。
男人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這算霸王條款嗎？”
“這是玖兒給五叔定的家法。”抽了下鼻涕，“如果五叔違反家法，玖兒就追隨五叔一起，或死或傷。”
廉策還在笑，兩條濃眉卻微微皺著，直接用手指幫她擦鼻涕，“玖兒的家法有點嚴苛，請恕五叔無法接受。”
玖兒撲進他懷裏，悶聲哀求，“叔兒，求你先走行不行？咱們約個地方，我一定想辦法趕過去跟你會合……”
廉策揉著她的後腦勺，嘴唇努在她的發頂，“小傻瓜，五叔再也不可能丟下你……”
玖兒還想勸說，門外卻傳來了陸翦的喊聲。
“一炷香時間到了！念恩，你若再不出來，我就放火燒屋了！”
玖兒和廉策對視一眼，兩人相攜著站了起來。
隨後，他擁著她的肩膀，一齊走向門口。
打開門板，但見外間足有幾十號人呈扇形包圍著房門。
“陸翦，我還是那句話，你放了他，我跟你走！”玖兒拿掉肩上的大手，用力握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鬆開。
“放了他？”陸老大微微低頭，眼睛卻向上翻看著，“你問他，舍得自己逃走麽？”
廉策淡然笑笑，再度擁緊玖兒，以行動作出了回答。
“姓廉的，你我之間必須來一場生死對決。如果你贏了，就帶她走；如果你輸了，你們兩個都要隨我處置。”陸翦的眼瞳之中塗滿了狠色。
玖兒想反對，廉策的大手卻撫上了她的嘴巴、阻止她出聲。
然後，他衝陸翦點點頭，“廉某正有此意。若廉某贏了，希望陸大將軍不要食言。”
陸翦狂妄一笑，“等你贏了再說這話也不遲！”
旋即，所有人都來到了院子裏。
天空陰雲密布，眼看著大雨將至。
秋風陣陣，涼意十足。
將近三百名侍衛自動圈出來一塊圓形場地，廉策和陸翦就站在中心位置。
玖兒雖然也在圈內，但被安子給拉到了一旁。
兩個男人幾乎同時看向玖兒，一個目光溫柔，一個臉色陰鷙。
也是在同一瞬間，他們收回目光，鬥在了一處。
五十個回合之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廉策技高一籌。
陸翦自然早就察覺到了。
心浮氣躁之下，不免影響了拳腳的連貫性。
破綻一旦露出，想要彌補，難上加難。
廉策瞅準時機，一腳踢向他的胸口。
這一招若是挨上了，非死即傷。
幸而陸翦輕功不錯，靈巧地跳出了格鬥圈。
人群中響起了籲聲，不外乎是侍衛們擔心大將軍的安危。
然，聽在陸翦耳中，極盡諷刺。
眼看就要節節敗退，他猛地虛晃一槍，得了個空兒，便直奔不遠處的玖兒襲去。
廉策護妻心切，也跟著奔了過來。
不成想，陸翦在半路上忽然改變了攻擊目標，一招慣用的“穿花手”，穩準狠地擊中了廉策的肋下。
雖然廉策作了閃躲，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重創，吐了一大口血。
“五叔——”玖兒淒厲地喊了一聲。
廉策衝她笑了笑，繼續跟陸翦廝鬥在一處。
又過了一百多回合，廉策漸漸處於劣勢，連不懂功夫的玖兒都看出來了。
她焦急不安地跺著腳，想幫忙，又不知該如何相幫。
就在這個時候，陸翦又敏捷地使了一記“穿花手”，擊中了廉策的胸膛。
廉策倒地之後，剛剛起身，再次被狠狠踢倒。
緊接著，陸翦飛身抽來一把長刀，架在了廉策的脖子上。
盡管在場的侍衛都很清楚他們的大將軍勝之不武，依然齊刷刷地呐喊助威。
玖兒衝過來，撲到廉策身邊，扭頭衝陸翦大吼，“你明明就是使詐——”
“念恩，你應該知道‘兵不厭詐’這個詞！”陸翦倨傲地俯視著，完全是勝利者的姿態。
廉策迎著刀鋒緩緩坐起，將玖兒擁入臂彎，“丫頭，是五叔技不如人……”
“才不是！”玖兒拖著哭腔，“你要不是擔心我，也不會遭到暗算！”
陸翦惡狠狠地吼道，“夠了！姓廉的，方才是你自己同意的，輸了就任我處置！”
廉策無畏地迎上他的目光，“沒錯，是我說的。”
“安子，把七夫人拉走！”陸翦沉聲命令。
盡管玖兒奮力掙紮，還是被安子扯到了幾米之外。
陸翦陰森地笑著，“姓廉的，別怪我沒告誡你，下輩子投胎為人，一定要恪守本分，再不要覬覦他人之妻……”
說著，舉起了亮閃閃的長刀。
“六哥，等一下——”玖兒撕心裂肺地大吼。
刀子剛要落下，戛然停在半空，——隻因“六哥”這個稱呼。
陸翦扭頭看過去，卻見玖兒抬手拔下了髻上的發簪。
一頭青絲如黑瀑般傾瀉而下，隨即又被秋風拂起，在半空中淩亂飛舞。
嬌俏的人兒宛若精靈般，唯美又詭譎。
侍衛們見將軍愣住，也都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毫無例外的，全都被驚豔了。
眾人注視之下，玖兒彎腰從地上拾起一個東西，半握在豎起的掌心，凜然說道，“免死金牌在此，見牌如麵聖！”
陸翦一愣，立刻扔掉長刀，跪地行禮。
侍衛們見狀，紛紛跟著下跪膜拜。
“陸翦，當初皇上賜我免死金牌的時候，你也在場。想必你應該記得，皇上說過，金牌隻有一次免死機會，我可以把這個機會送人……”說到此，玖兒深情地望向廉策。
陸翦直起身子，抬頭看著她，“念恩，你可要想好了。”
“我當然想好了！”玖兒嗓音清冽，態度堅決，“我要把這次免死機會送給五叔！所以，你不可以殺他！”
“不……”廉策搖搖頭，“玖兒，我不要這個機會！”
玖兒看似強橫地回斥，“你給我閉嘴！”
陸翦凝眸好一刻，淡然回應，“好，念恩，我就饒了這個人的性命！不過……”
欲言又止之時，提起地上的長刀，袖花一閃，紅光倏現。
就見廉策的俊臉被狠狠劃了兩道，頓時血珠飛濺，整張臉都被染紅了。
“五叔……”玖兒驚呼著撲向心愛的男人。
廉策一聲沒吭，甚至沒有抬手捂住傷口。
他努力衝玖兒笑著，柔聲寬慰，“別怕，無礙的……”
玖兒已經忘了哭泣，趕緊撕下襦裙的白色內襯，疊成巴掌大小，敷在他臉上止血。
望著眼前真情繾綣的兩個人，陸翦恨得牙根直癢癢。
他撇開長刀，赫然起身，命令道，“撤！”
侍衛們紛紛站起，齊刷刷排成兩隊，在領隊的指揮下，有序地撤離。
陸翦則單手將玖兒攔腰拎起，往長廊那邊走去。
“玖兒……”廉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安子一腳踢倒。
“五叔——”玖兒一邊捶打陸翦，一邊呐喊，“死安子，你再敢動他一根毫毛，我非宰了你不可——”
安子皮笑肉不笑地點頭示意，慢慢向後退了半步。
陸翦停下腳步，嘴巴俯在玖兒的耳畔，低聲警告，“你若老老實實跟我走，我保證他僅僅是毀了一張臉！否則，他就會像曾經的陸頗那樣，一輩子走不了路！”
玖兒打了個激靈，斜睨著他，“你立刻讓人準備一匹馬，我要看著他安全離開！否則，你隻能得到我的屍體！”
威脅對威脅，就看誰的軟肋不夠硬。
陸翦眯眸喘了會兒粗氣，對安子命令道，“把姓廉的一塊帶出去，順便準備一匹馬。”
隨後，安子扶著廉策，陸翦攬著玖兒，一同到了前樓。
天井裏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兒，四處可見衣不蔽體的屍首。
一想到這麽多人都是因她而死，玖兒不禁雙腿發軟，步履維艱。
路過一堆屍體的時候，她忽然看見有隻胳膊在動。
“陸翦，讓我過去看一眼……”沒說“求”字，卻是懇求的語氣。
男人鼓了鼓腮幫，鬆開了她的腰肢。
玖兒跌跌撞撞走過去，發現動彈的人竟然是大茶壺老吉。
在他旁邊，躺著滿臉是血的鴇兒。
麵目猙獰的樣子，已經徹底斷氣。
“吉哥，吉哥……”玖兒輕輕推著老吉的肩膀。
俄而，他睜開了眼睛。
捯了一口氣兒，方認出玖兒來。
“姑娘……”剛說了兩個字，就吐了一口血。
“吉哥……”玖兒擦了一下眼淚，“堅持住，我送你去看大夫……”
大茶壺緩緩地閉了下眼睛，“不中用了，別耽擱工夫了……”
玖兒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心中的愧疚愈發地強烈。
“姑娘……”老吉喘了喘，聲若蚊蟲般說道，“我懷裏的東西，是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