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風擺楊柳
天未過午，馬車抵達“雲香閣”後院大牆外。
玖兒戴上麵具、穿好襦裙，被廉策單手抱下馬車。
“公子，我先走了。”車夫抱拳告辭，之後駕車離去。
廉策攬著玖兒的柳腰，翻牆回到院內。
進到屋裏，但見一切如常，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丫頭，昨天大茶壺送過來的食物隻夠我們吃三頓的。午飯時間快到了，沒準兒稍後會有人來送飯。為防出紕漏，咱們得稍微做做準備。”廉策沉聲說道。
“準備什麽？”玖兒精神不太夠，不免聽得一頭霧水。
廉策摸摸她的後腦勺，“我來做，你歇著就好。”
說罷，直奔臥房而去。
玖兒下意識跟在後麵，看他到底要做什麽準備。
隻見廉策走到榻邊，在鴛鴦枕上搗出兩個緊挨著的凹陷，就好像被人枕過似的。
隨後，他掏出曾經給玖兒壯膽的那把匕首，突如其來地劃向了自己手指。
頓時鮮血直流。
玖兒低呼一聲，趕緊跑出去尋找記憶中見到過的醫藥箱。
待她好不容易尋到紗布和藥粉回來時，卻瞥見榻褥上染了很多塊殷紅的血漬。
呃，少不得讓人聯想到夜戰現場。
“如果不做得真實一點，鴇兒會找你麻煩。犯不上跟她多廢話！”廉策解釋道。
玖兒沒作聲，嘟著櫻唇處理傷口。
“無礙的，隻是個小口子，一點也不疼……”廉策深知她的心思，不禁柔聲勸慰。
玖兒聽了，咬著牙根，假裝用力戳傷口，“不疼是吧？不疼是吧？啊？是不是？”
廉策啞然失笑，心想：果然，有趣的靈魂到了任何地方都不會遜色。
包紮完畢，玖兒去送紗布和藥粉，順道洗了把臉。
才戴上麵具回到臥房，就看見廉策忽然神色一變。
“怎麽了？”她脫口而問。
廉策淡然笑笑，壓低嗓音回答，“長廊裏有腳步聲。”
玖兒咬著嘴唇忖了一霎，三兩下便脫掉襦裙和素服，隻穿著杏色中衣。
妥帖的絲綢，勾勒出玲瓏的曲線。
廉策的目光被狠狠燙到，轉而垂眸，也跟著把長袍除去。
緊張使然，動作有點笨拙。
玖兒覺得光脫外衣還不夠，遂，抱著腦袋揉了一通，碎發紛紛落下，更添淩亂之美。
緊接著，她又翹腳解開了廉策紮在腦後的發束。
烏黑的直發混搭著小細辮散落在肩頭，身形高大的男子頓現狂野範兒。
兩人幾乎同時凝神望著對方，敲門聲赫然響起。
“玖兒姑娘？玖兒姑娘？”老吉討好的聲音接踵而至。
“唔……，有什麽事嗎？”玖兒故作慵懶地應聲。
老吉諂媚地回道，“姑娘，我帶了人來送午飯。”
玖兒撇撇嘴，衝廉策挑了下拇指，然後便慢悠悠地去外間開門。
門板打開，望見玖兒的樣子，老吉眼中頓時春花綻放。
“恭喜姑娘，賀喜姑娘！”小聲說完這八個字，又揚高聲音喊道，“都麻利點，趕緊趁熱把飯菜擺好！”
雜役們拎著食盒魚貫而入，直奔大廳。
老吉卻沒有跟過去，一直站在玖兒身旁。
這時，廉策從臥房踱了出來。
“喲，廉公子！”老吉趨步上前，拱手施禮，“您可是摘了我們‘雲香閣’的第一朵鮮花兒啊！”
廉策的聲音冷冷的，“去，把弄髒的被褥給我拿走！”
老吉亢奮地應了一聲，顛兒顛兒地進了臥房。
那邊廂，雜役們擺好飯菜，紛紛垂首走過來，等候下一步差遣。
老吉抱了寢具出來，交給雜役，讓他們先行離去。
廉策攬著玖兒前往大廳，半路卻被大茶壺給叫住了。
“公子，小的有幾句話想私下裏跟您說說。”一副謙卑恭謹的樣子。
廉策不無輕佻地在玖兒的楚腰上揉了一下，“去吧，到桌前等我。”
玖兒擠出一絲笑意，“公子可要快點過來哦！玖兒好餓……”
說罷，誇張地甩著胯骨，風擺楊柳似的走開。
“有什麽話，趕緊說吧！”廉策的聲音倏然冷得宛若來自寒潭。
老吉尷尬地堆起了笑臉，“公子，是這樣的。小的瞧見被褥上的那些個印記，便猜到昨夜……咳咳，著實激烈。說實話，玖兒姑娘現在是我們‘雲香閣’的頭牌，還請公子憐香惜玉，不要太、太用力了……”
身為過來人的廉策真要被這個不要臉的大茶壺給惡心死了。
“人是我包下的，怎麽做還要你來教嗎？”聲音比方才還冷。
老吉趕緊拱手道歉，“小的該死，小的該死，不該置喙公子對玖兒姑娘的寵溺……”
“既如此，那你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緊滾出去？”說罷，轉身就往大廳走去。
大茶壺厚著臉皮向前跟了兩步，揚聲喊道，“玖兒姑娘，雲當家的請你午飯後到前樓一敘！”
“你去告訴寧姐姐，我吃完飯就過去！”玖兒略帶不耐地回了一句。
老吉卻如獲聖旨，美滋滋地出了門。
回到前樓，直接來找雲寧回話。
鴇兒正在用餐，招呼他坐下，兩人邊吃邊聊。
“‘芍藥齋’情況如何？”問罷，雲寧放了一片山藥到嘴裏，細細地嚼著。
老吉“咕嚕”一聲吞下嘴裏的食物，忍不住罵道，“媽的，太激烈了！被褥上沾滿了落紅！”
雲寧咽下山藥，挑眉追問，“那你瞧著客人還算滿意？”
“當然滿意！水靈靈的一個雛兒，被他折騰了一天一夜，眼窩都有點凹陷了，能不滿意麽？”聽語氣，竟有點忿忿的。
雲寧心細如發，即刻擰眉問道，“怎麽？你心疼了？”
老吉一怔，反應極快地“嗤”了一聲，“心疼什麽？哪個姑娘不得經曆這一步？難不成她還能當一輩子雛兒嗎？趁著年紀小，還算值點錢。等再年長幾歲，那層膜就不值錢了！”
赤果果的龜公嘴臉。
雲寧這才滿意地恢複了臉色，“這個玖兒，倒是我做鴇兒以來賣得最貴的姑娘！”
老吉暗暗鬆了一口氣，生怕再說錯什麽，隻顧著悶頭吃飯，什麽都不提了。
午飯之後沒多久，玖兒來了雲寧的房間。
“我的天！”鴇兒誇張地瞪大掛著魚尾紋的雙眼，繞著圈兒地打量玖兒，“廉公子這是把你拆骨吃肉了嗎？才一天一夜而已，怎的竟如此憔悴？”
——方才老吉那麽說，因了妒忌使然，她是不信的。
現下親眼看見，終於見識到了客人的強悍體能。
難怪他那麽挑剔，果然是實力超群！
輕易不要姑娘，要了就往死裏要，嘖嘖！
閱男無數的鴇兒不由得深覺汗顏！
玖兒聽了她的話，嬌嗔地垂眸，“還說呢！他哪裏是男人啊？簡直就是一頭惡狼！”
雲寧趕緊拉著她坐到桌旁，親自斟滿熱茶遞過來。
“我的乖，這才是個開頭啊！長此以往，你可怎麽吃得消！”擰眉苦臉，作關切狀。
“那有什麽辦法？”玖兒伸出一根手指，在茶盞外壁畫著圓兒，“不過，他倒是蠻溫柔的。就是白天夜裏不得閑而已……”
雲寧曖昧一笑，“喲喲，這就開始向著他說話啦？當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玖兒假意剜了她一眼，“讓我好生伺候客人的是姐姐，取笑我的也是姐姐。唉——，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鴇兒立刻來捏她的柔荑，“這張不饒人的小嘴兒，怎麽那麽伶俐啊！難怪挑剔的客人獨獨喜歡你！”
玖兒表麵若無其事、實則很是嫌惡地抽回手指，“姐姐有什麽話就趕緊說罷，廉公子等著我回去呢……”
“嘖嘖，嚐到甜頭兒了是吧？一時一刻也離不開呢！”三句話不離本行，盡顯煙花女特色。
玖兒不屑應和，隻靜靜地等著她往下說。
拳頭打在了棉花包上，無趣的鴇兒隻好言歸正傳。
“玖兒啊，姐姐叫你來，實則是有事相求……”欲言又止，故弄玄虛。
“姐姐但說無妨，隻要是力所能及之事，我定會竭力相助。”沒來由地，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雲寧立刻回道，“這件事對你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是這樣的，後院‘茉莉居’的客人已經住進來有些日子了，卻不肯叫姑娘去伺候，脾氣古怪得堪比當初的廉公子。姐姐想讓你去勸勸，看看能不能說和說和……”
玖兒打斷了她，“姐姐，我現在是有金主的人，不可以隨意答應這種事情。無論做什麽還是不做什麽，都需征得廉公子的同意。”
雲寧麵露難色，“依我看，廉公子一定不會允許你跟別的男人見麵。”
“還沒試過怎麽知道行不行？總要問問才好啊！”玖兒借機站起，“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回‘芍藥齋’了，等久了他會不高興的。”
鴇兒不好攔著她，便起身送她出了門。
下樓的過程中，猛然聽見有客人管相好的姑娘叫“小東西”，一下戳中了玖兒的痛點。
陸老二的壞帥臉龐又浮現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亦，不忍揮去。
恍恍惚惚回到“芍藥齋”，在廉策的追問下，玖兒把雲寧央求的事情告訴了他。
“當然不可以去！”他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你不用理會這件事，鴇兒若再問，你就讓她來找我！”
玖兒怏怏地點點頭，顧自去往大廳。
廉策本想跟隨，奈何聽見了信鴿的“咕咕”聲，便趕緊出門去尋找。
待找到鴿子、取了密報讀完，這才回房去看玖兒。
然，瞧見她的一霎那，他立刻在心裏暗暗疾呼一聲：壞了！
這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世上有好多事情，陰差陽錯、前趕後湊，其實都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