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用心良苦
天色一黑下來，“雲香閣”的繁忙程度馬上比白天翻了好幾倍。
玖兒如往常那般，隨雲寧守在大門附近的某個固定地點，迎候一波又一波的嫖.客。
見過的客人多了，她總結出一個規律，那就是，但凡晚上才過來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沒什麽大錢的。
錢多的男人更講求情調，都是白日裏甜言蜜語地調夠了情，晚上再行歡好。
更有圖刺激的，白天直接就把事兒給辦了。
而錢少的人忙於生計，晚上才有時間解決生理需求。
通常是一來就拉著姑娘上榻，做了，歇歇，再接再厲，抓緊時間，多多益善，生怕虧本。
實則，他們的身體就是這麽被掏空的。
姑娘們可不管那麽多，她們就指著這些男人用有形的銀錢和無形的精氣來滋潤她們的身心呢！
左不過是周瑜打黃蓋，有願打的，就有願挨的。
深夜來臨，客人終於漸少。
待到再也沒有客人進門，雲寧便拉著玖兒去她的屋子喝花茶。
兩盞茶下肚，雲寧笑著開口，“玖兒，下午你在自己房間休息的時候，有人委托我向你轉交一個禮物。”
玖兒差點被茶汁嗆到，“哈？禮物？誰送的？什麽禮物？”
雲寧起身去箱櫃那邊拿了個紅木盒子回來，放到桌上，翹著指頭推向她，“喏，你自己打開瞧瞧。”
玖兒擱下茶盞，隨手掀開了盒蓋。
一眼望去，米白色錦緞上麵，擺放著一枚黃金麵具。
其精美程度，比她下午見到的那副更甚。
自然，她一下子就猜出了是誰送的。
“寧姐姐，這麵具太貴重，我不能收。”闔上蓋子，又輕輕推了回去。
“這是客人送的，沒什麽不能收的。”說著，雲寧站了起來，拔掉玖兒髻上固定麵紗的發簪，幫她把紅紗取了下來。
玖兒的視線立刻清晰了許多，呼吸也跟著無比順暢。
雲寧小心翼翼地從盒子裏取出麵具，輕輕地扣在玖兒臉上，然後把麵具兩側的紅色緞帶在她腦後打了個漂亮的繩結，將麵具固定住。
“天呐，寬窄、長短，乃至雙目的鏤空位置都極為合適，這分明就是為你特別定製的！”雲寧一臉豔羨，“嘖嘖，真可謂用心良苦啊！”
玖兒忽略掉鴇兒的誇張言辭，緩緩起身，走到菱花鏡前定睛細看。
這一看，竟然呆住了。
原來，世上真有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唯美藝術品。
譬如，這副黃金麵具。
戴在臉上之後，立體感瞬間體現出來，真是美不勝收。
“瞧瞧，是不是很美？”雲寧站在身後敲邊鼓，“收下吧！這東西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夠得到的。”
玖兒望著鏡中的自己，聲線清冽地發問，“收下麵具的代價是什麽？”
雲寧一怔，“瞧你，說得好像一切都需要以物易物似的。”
“難道不是嗎？”玖兒扭頭看著她，“姓廉的應該不止送了這副麵具過來。是不是還有一遝銀票，或者別的什麽珠寶？”
雲寧聽了，略帶尷尬地笑笑，“玖兒，姐姐忽然發現你身上確有做鴇兒的潛質。”
無疑就是變相承認她還收了別的東西。
玖兒抬手解開腦後的繩結，把麵具摘下，“說說看，他的要求是什麽？”
雲寧的“鴇兒相”立刻掛了出來，“廉公子要你到‘芍藥齋’去伺候他。”
“你答應了？”玖兒挑眉問道，口吻更冷。
雲寧沒作聲，隻是點點頭。
“連個商量都沒有，就同意讓我去接.客？”玖兒的唇角浮現出譏誚，“我現在身體尚未完全恢複，你不怕我被折騰死嗎？”
“不會的！”雲寧極力相勸，“廉公子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暴戾！這不，下午他才救過你，怎麽能舍得你有個什麽不好啊？看看，還是被我猜中了，他留下來就是因為你……”
玖兒打斷了她，“這件事，我不能隨隨便便就同意。”
雲寧擰起了眉頭，“那怎麽行？我已經答應了廉公子，這種事情是要一諾千金的！”
“他給了你千金，你就承諾把我賣給他，是該這樣理解吧？”玖兒諷刺道。
“玖兒，寧姐姐這是為了你好！女人的第一次，總是要給男人的！給一個多金又鍾意你的男人，總好過給一個隻知道用攫取那層肉膜來獲得成就感的男人！”鴇兒的本來麵目顯露無遺。
玖兒來到桌前，把麵具放回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是不會隨便答應這件事。你放心，這事兒也不用你從中為難，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當麵談清楚。”
雲寧忽然凝起了臉色，“玖兒，我可警告你，在‘雲香閣’內，姑娘是絕對不可以跟客人犯渾的！”
“正因為此，蘭兒姑娘才會慘死！”玖兒不客氣地懟了過去，“長此以往，姑娘們跟著你，早晚心寒。”
“不然我能怎麽辦？客人是開罪不起的！下午你也看見了，廉公子幾句話，就令蠻不講理的酒樓老板娘下跪甚至掏錢賠償，他的權勢絕對是不容小覷的！”雲寧激動地解釋。
玖兒扣好紅木蓋子，把盒子夾在腋下，往門外踱步，“你就別操心了，這事兒我自己解決。即便必須得到後院去幹活，我也要和姓廉的講好條件。”
“什麽？你要跟客人講條件？這怎麽行……”雲寧跟在身後，試圖繼續勸說。
“放心吧，我絕對不會砸了你的招牌。”玖兒回頭看了鴇兒一眼，“開青樓，不是任何事情都得妥協。我保證，就算不妥協，你也不會有損失。走了，你早點歇著吧！”
語畢，快步出門。
雲寧望著關合的門板，怒色漸漸浮現在粉臉之上。
做鴇兒這麽多年，從未見過如此難管的姑娘，實在叫人頭疼。
正鬱悶呢，門開了，老吉閃身入內。
見雲寧臉色不好，他便陪著小心過來給她捏肩。
“誰惹你了？嗯？”隻有在深夜，在她的房間，他的聲音才會如此溫柔，甚至，有點肉麻。
雲寧揉著太陽穴，“還不是秦玖兒那個丫頭！”
老吉的動作稍有遲滯，“其實……，她雖然脾氣秉性有些越矩，卻比其他姑娘勇敢得多。”
雲寧側頭望著一旁，語氣淩厲，“你似乎對她很有好感。”
“好感？”老吉繼續殷勤地揉肩，“一棵搖錢樹而已，有什麽好感不好感的。我隻是擔心把她管得狠了，這丫頭就不肯為咱們賣命了。”
雲寧歎了一聲，“管狠了會反抗，真怕鬧出個魚死網破；若是管輕了，哼，沒準兒她就騎到我頭上來了！”
老吉其實還想替玖兒說好話的，猶豫了一下，終是住口。
然，卻動起了手。
粗糙的指頭探進雲寧的裙領，兩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今兒……到日子了……”說罷，他把手拿出來，迫不及待地抱著她往榻邊走去。
“瞧你這沒出息的猴急樣兒！每個月三天，雷打不動地按時來！”嗔責的言辭，搭配纏綿的語氣。
“下半輩子，我就指望每個月的這三天活著了！”意亂情迷的大茶壺，話語間極盡肉麻之能事。
一室春光，萬般炙熱。
食色性也，無人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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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將軍府東苑，“紫雲聽濤”。
榻上，躺著骨瘦如柴的年輕男人。
屋子裏燃起十幾根蠟燭，照得恍若白晝。
男人瞪著失神的雙眸，癡望榻側的幔帳，目光凝結。
驀地，房門大開，身著一襲白衣的陸翦踱進門來。
站在榻旁，好一刻，他才緩緩開口，“徇之，你打算絕食到什麽時候？”
呼！
榻上躺著的竟然是陸頗。
瘦得近乎脫相的陸頗。
“要麽，你眼睜睜地看著我餓死；要麽，你讓我離開。”蚊蟲哼叫一般的聲音，態度卻無比堅定。
陸翦冷笑一聲，“我說過，除非找到她，否則，你休想出去。”
“那就讓我死吧！”陸頗闔上了凹陷的丹鳳眼。
兄長屈膝坐在榻邊，俯身望著瘦骨嶙峋的弟弟，壓低嗓音說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念恩若是看見了，會不會嫌棄呢？”
陸頗沒說話，也沒睜眼。
陸翦繼續說道，“女人們都喜歡強壯的男人，可是你……”
停頓一霎，倏然伸手，揭開了弟弟身上蓋著的被子。
一股酸腐的怪味在空氣中蒸騰，還摻雜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陸翦皺著眉頭，摸了摸榻上的兩條幹腿棒子，“徇之，你的腿變成這樣，人已經廢了。就算念恩不嫌棄，可是你忍心讓她守活寡嗎？你把她的行蹤告訴我，我送你回陸府去跟娘親團聚，這樣不是很好嗎？”
陸頗依舊沒有作聲，然，淚水已然從眼角湧出。
“再者，她一個弱質女流，獨自漂泊在外，一旦遇到好色之徒……，你有想過後果嗎？”陸翦長歎一聲，“當初我就是從青樓把她救出來的。那麽漂亮的臉蛋兒，那麽惑人的身段兒，若是被邪惡的男人給糟蹋……”
“別說了！”陸頗痛苦地睜開了雙眸，“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裏！”
陸翦猛然伸手，捏住弟弟的下頜，寒聲逼問，“最後再問你一次，念恩是怎麽出的將軍府？她有可能去往何處？”
“不知道！不知道！”陸頗使盡渾身力氣嘶吼，“你特麽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做什麽？還不趕緊出去找她——”
陸翦狠厲地放開了弟弟的下頜，隨手扯了被子蓋上他的腿，“好，我相信你了。不過，你還是休想離開這裏！奉勸你，吃好喝好活下去，總有一天能親眼看見我和念恩的婚禮！”
說罷，起身往外走去。
身後傳來歇斯底裏的嚎叫，在這寂靜的暗夜格外瘮人。
走出屋子，陸翦眯起寒眸，隨手闔上房門，把悲慟的哭聲給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