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唇齒相依
玖兒沒想到酒樓老板娘會囂張到這個地步，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行欺辱人。
眼看著滿臉色相的酒樓夥計們撲了過來，她便擺出了格鬥的架勢。
雖然現在體力有限，但，以她的做人原則，寧可被打死，也不能被嚇死。
除了雲寧、老吉和蜂湧過來準備搭救玖兒的打手們，其他人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等著接下來的好戲登場。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第一個夥計準備伸手拉扯玖兒的同時，半空中倏現一隻飛腳，將其踹出去足有半丈遠。
在夥計的慘叫聲中，高大的玄色身影落在地上，遮住了嬌小的玖兒。
真如天神降臨一般。
其他夥計頓時被震懾住了，紛紛望向自己的女主子。
酒樓老板娘惱火地咆哮道，“看什麽看，還不趕緊動手？給我狠狠教訓這個多管閑事的東西！”
夥計們收到吩咐，又持棍上前，拚盡全力襲擊玄衣男子。
這時，老吉帶著打手衝了上來，兩方混戰在一處。
玄衣男子便不再應戰，單手攬著玖兒的楚腰，腳尖稍一點地，兩人騰起，躍出人群，落在了天井另一側的角落裏。
“玖兒——”雲寧喊了一聲，可是聲音被湮沒在了打鬥聲之中。
很多人都隻是隨意地睨了一眼角落裏的玖兒和玄衣男子，然後又把目光挪回到刺激的酣戰場麵上。
玖兒也跟著望過去，竟然忘了向身側的男人道謝。
“你是不是應該對我說點什麽？”略微含混的磁性嗓音在她的側上方響起。
玖兒下意識循聲望去，不禁一愣，旋即讚歎道，“哇，好漂亮的麵具！”
原來，玄衣男子的臉上戴著一副黃金鏤花假麵，雖然遮住了整張臉，可是樣式精致，不沉悶，每一寸花紋都透著高級感。
“我覺得不應該是這句話！”他咕噥道。
“你的聲音……，”玖兒忽然拍了拍額頭，“我想起來了，你是後院那位挑剔的客人！”
男子歪頭看著她，“挑剔的客人……”
“哎呀，瞧我，被方才的突發狀況給嚇傻了，前言不搭後語的……”玖兒率性地為自己解圍。
“可是我怎麽感覺你並沒有被嚇到啊？秦姑娘方才那個勇猛的樣子，就連尋常男子都要自愧不如呢！”男子竟有點不依不饒的架勢。
玖兒在麵紗下撇撇嘴，打岔道，“公子，你為什麽帶著麵具啊？也是因為奇醜無比嗎？”
男子聳聳肩，“是啊！這也是我不能接受那些漂亮姑娘的原因。”
“自卑使然？”她不假思索地隨口一問。
他點點頭，“估計……是的。”
玖兒歎了一聲，翹腳拍拍他的肩，“容貌什麽的都是次要的，內在才是最重要的。看開點，不是所有人都看重外在。”
“你呢？”他屈膝坐在了木質台階上，仰頭看著她，“你注重外在嗎？”
玖兒也跟著坐在了他的身旁，“說不注重，那是假的，誰都喜歡美好的事物，當然也包括相貌美好的人。”
瞧見男子的目光有些黯淡，她又接著說道，“不過，如果一個人心腸不好，那麽，就算他長得再好看，也是白搭。”
“秦姑娘，我聽出來了，你在安慰我。”男子一針見血地指出。
“安慰你？”玖兒搖搖頭，“這話是對我自己說的。我奇醜無比甚至樣貌嚇人，可是從來都沒有妄自菲薄過。”
男子的唇角若隱若現一抹弧度，“所以，你真的不在乎……我的容貌？”
“不在乎。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摘掉麵具，看看我會不會嚇得跑掉。”玖兒提了個建議。
他搖搖頭，“不必了，我相信你！”
“話說，你的麵具真的好漂亮！”玖兒由衷地感歎，——這個工藝，放到未來世界也毫不遜色。
男子目光爍爍，“你想要一副同樣漂亮的麵具嗎？”
玖兒毫不遲疑地搖首，“不想。這東西太貴了，我買不起。”
“我可以送你一副。”他的態度很真誠，不像隨口一說。
玖兒還是搖頭，“無功不受祿，我可不想占小便宜吃大虧。更何況，這個便宜還不小哩！”
男子笑了起來，清朗的聲音很好聽。
聊到這裏，那邊的打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專業的打手戰勝了業餘的夥計，酒樓老板娘帶來的人幾乎全部倒在地上哀嚎痛吟。
玖兒急忙對男子說了聲“謝謝你哦”，然後就準備起身回“戰場”。
不料，卻被他挽住手臂，動彈不得。
“哎呀，你別拉著我啊！我得去幫寧姐姐跟那個死婆娘要賠償！砸壞了那麽多東西，休想就這麽算了！”玖兒掙紮著，想擺脫男子的大手。
他卻把她拉得更近，貼在她的耳畔問道，“方才你已經成功地挑起了這場戰爭，怎麽你還想讓戰火再度燃起嗎？”
玖兒轉頭盯著他的黃金麵具，“就因為是我把事兒給鬧大的，所以更應該由我去解決！”
“如何解決？”他歪著頭，想必麵具下應該是玩味的神情。
“反正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拚到底唄！就不信那女人不怕死！”玖兒恨恨地答道。
男子令她又坐回原處，“你啊你，真是個不怕惹亂子的姑娘！現下已經傷了這麽多人，你還真想鬧出人命不成？”
“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了，難道要選擇啞忍嗎？”說著，玖兒還想起身。
男子摁住她的肩膀，“你乖乖在這裏坐著，我去幫你解決此事。”
“哈？你？怎麽解決？”玖兒的語氣，明顯質疑男子的能力。
他用掌心摩了摩她的發髻，“別管我怎麽解決，你隻消記住欠我一個人情就行了。”
說罷，起身，往“戰場”走去。
玖兒跟著站起來，上了兩級台階，眺望那邊的事態發展。
隻見男子徑直走到酒樓老板娘身邊，對她耳語了幾句。
玖兒隻能看見男子的後腦勺，所以讀不到他都說了些什麽。
但，酒樓老板娘的反應卻出奇地誇張。
她竟然一改之前的跋扈態度，“撲通”跪下，連連叩首。
在場的所有人，鴇兒雲寧、大茶壺老吉、打手們、夥計們、圍觀的姑娘們和客人們，包括遠處的玖兒，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緊接著，酒樓老板娘叩完頭起身，從袖子裏拿出兩張銀票，遞向雲寧。
雲寧還有點發懵，一時不知所措。
男子卻顧自接了銀票，塞到她的手裏。
隨後，酒樓老板娘鄭重地向男子福了福身子，帶著相互攙扶的夥計們離開了。
一場血戰，竟然以挑釁方詭異地示弱和賠償作為收場，太莫名其妙！
全場默默地驚詫，鴉雀無聲。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雲寧，來不及把銀票收好就向男子道了個萬福，“多謝廉公子施以援手，雲寧及‘雲香閣’上下感激不盡。”
男子什麽都沒說，隻回頭往玖兒的方向睨了一眼，便姍然離去。
雲寧趕緊恢複到風情萬種的狀態，揚著嬌嗲的嗓音讓姑娘們好生伺候客人，別隻顧著看熱鬧而疏忽了各位公子和大爺。
俄而，歌舞升平又恢複如初。
老吉命令受了輕傷的打手把兩個傷勢不輕的打手抬下去療傷，他自己則帶著幾個粗使婆子拾掇亂糟糟的場地。
玖兒背著雙手溜達到雲寧麵前，為自己最初的莽撞而道歉。
——若非男子那幾句話，她還意識不到自己的處理方式有問題。
然，雲寧卻擺擺手，“幸好你幫我罵了那個死女人，否則這口鳥氣能慪死我！”
頓了頓，又對玖兒說道，“真沒想到，住在‘芍藥齋’的廉公子，人雖然不好伺候，卻也古道熱腸……”
“那個人姓廉？”玖兒咂咂唇，“好少見的姓氏。”
雲寧扶額搖頭，“你去後院做說客，竟然連人家姓什麽都不知道？哎呀，也怪我，沒有告訴你。他姓廉，廉潔的廉，單名一個策字。對了，勸說的結果如何？”
玖兒這才想起從“芍藥齋”回來還沒有匯報情況呢，趕忙回道，“他說他會好好考慮考慮。”
“這就完啦？”雲寧苦著臉發問。
玖兒點點頭，“是啊，他就是這麽說的啊，要考慮考慮。”
雲寧咬了咬朱紅色的嘴唇，“咱們的廟小，或許真的裝不下這位真神！”
滿滿的遺憾，濃濃的不甘。
玖兒跟著附和，“嗯，確實真的神了！輕功竟然那麽好，嘖嘖嘖……”
雲寧用眼角乜斜著她，“玖兒，會不會有那麽一種情況，喏，他說考慮考慮，實則已經決定留下來了。理由就是，他看中了你這個特立獨行的小丫頭……”
玖兒忙擺手反對，“我地個親姐姐誒！這位廉公子以為我是個醜八怪，怎麽可能看得上我？世上有喜歡醜女的男人嗎？”
“怎麽？你沒有澄清自己不是醜八怪？”雲寧立著眉毛，“別的姑娘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來纏住這位真神，你可倒好，竟然由著人家誤會你是醜八怪！你長心了沒有？啊？”
玖兒極力狡辯，“我又沒有比別的姐妹好看到哪兒去！她們都沒辦法留在姓廉的那裏，我就能行了？誤不誤會的，沒有區別好吧！”
雲寧用塗了丹蔻的尖指戳戳她的額頭，“論貧嘴，整個‘雲香閣’裏上百張嘴巴加在一起，也沒有你一個人能說！”
玖兒貌似撒嬌地抱住雲寧的胳膊，脆聲道，“還不是讓你給慣的！”
雲寧竟然不否認，反而一臉得意，“我的姑娘，我當然要慣著！看誰還敢再上門來找茬兒，活活罵死她們！”
玖兒心知這隻是短暫的表麵和諧，畢竟，世上沒有鴇兒和姑娘是真正唇齒相依的。
然而，她卻沒有料到這份和諧會短暫到過不了夜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