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就坡下驢
“撲通”跪地的不是別人，卻是站在陸翦身側的武淡宜。
“你這是做什麽？趕緊起來！就不怕傷到肚子裏的孩子嗎？”陸翦沉聲責懟的同時，伸手去拉她。
武淡宜卻掙脫了他的手，“將軍，妾身作的孽，就讓妾身來償還吧……”
說著，“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冰雪聰明的念恩頓時明白了八九分。
她微微歪著頭，往前踱著，“大夫人，把話說清楚，你作什麽孽了？”
陸翦回首看著她，“念恩，不要聽她胡說！”
念恩站在了武淡宜麵前，“六哥，你別阻攔，讓她把話說明白！”
“有什麽可說的！大夫人這是發癔症了……”陸頗跟著過來，攬著念恩的楚腰就要走。
“陸徇之！”念恩沒有豁出力氣去喊，她要留著精力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然，這一聲足以令陸頗放開了她。
念恩矮下身子，蹲在武淡宜麵前，“大夫人，說吧，你怎麽作孽了？”
武淡宜抬起布滿淚痕的臉，“七妹妹，你中的毒，是我下的……”
念恩側頭斜睨著她，擰眉質問，“就因為妒忌，你便下毒害我？”
“將軍對你實在是太好了……”武淡宜仰頭望著陸翦，目光癡纏，“我是那麽的深愛著將軍，嫉妒心令人發狂，於是我便失去了理智……”
“按照你的邏輯，六哥不該對我好。就因為他對我好，你便要害我。我的身體被殘害到今天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對嗎？”念恩的聲音越來越高，火氣漸漸騰起。
陸翦意識到事情不妙，又給陸頗使了個眼色。
然，陸頗的目光一直落在念恩身上，根本接收不到兄長的訊號。
就在這個時候，武淡宜哭著捉住了念恩的雙臂，“七妹妹，我知道自己做錯了，真心想要彌補，卻為時晚矣。如果你不嫌棄，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就過繼給你好嗎？由你來做孩子的母親……”
念恩垂眸看了一眼女人有些隆起的腹部，心中便生出了一絲不忍。
武淡宜抽泣著湊近，抱住了微微發怔的念恩。
沒人會想到，這個親昵的動作裏麵，竟然藏著陰險的禍心。
在抱住念恩的那一霎，武淡宜在她耳邊輕語道，“別不識好歹，趕緊就坡下驢吧！”
念恩聽完，頓時怒了，下意識掙脫女人的擁抱。
力道不算太大，可武淡宜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隨即，身子軟綿綿地向後倒去。
這一切發生得有點突然。
——所有人都看見大夫人在向七夫人道歉並且示好，而七夫人卻麵帶怒火推倒了身懷六甲的大夫人。
陸翦急忙蹲下去查看武淡宜的狀況。
攙扶起之後，她滿臉委屈地紮在了他的懷中，什麽都不肯說，隻是啜泣，不停地啜泣。
“武淡宜，別演戲了行嗎？”念恩站直了身子，瞪視著可恨的女人，“你這樣有意思嗎？”
女人沒有回應，依然雙手捂著小腹在“嚶嚶”啼哭。
陸頗過來拉著念恩的手臂，柔聲相勸，“你不能這麽大的火氣，傷身體！”
念恩甩開了他，指著他的鼻子警告，“你再出聲，協議立刻作廢！”
“什麽協議？”陸翦蹙著濃眉發問。
“沒什麽……”陸頗隨口應了一聲。
陸翦知道問不出，便望著念恩說道，“你先跟徇之回東苑，明天我再過去跟你詳細解釋。”
念恩搖搖頭，態度十分堅決，“我不走。今天若是不給我個交代，誰都別想讓我離開！”
——看在武淡宜大著肚子的份兒上，原本有心饒了她。
沒想到這娘們兒竟敢挑釁，那就絕對不可輕縱了。
陸翦沒有再勸，而是把武淡宜抱了起來，繞過桌子，準備回房。
念恩滿臉寒色地擋住了他的去路，“六哥，你是要包庇她，對吧？”
“她懷孕了。”四個字的理由，變相承認了他要包庇懷中的女人。
念恩冷笑一聲，“她懷孕了？那麽我呢？我這輩子還能懷孕嗎？”
“就算你這輩子都懷不上孩子，我依然會愛你一輩子！”陸翦鄭重承諾。
“六哥，你們夫妻倆的邏輯為何都這麽可笑？就因為你會愛我一輩子，我便要饒恕下毒害我的人？你說你會愛我一輩子是吧？你若真的愛我，就該讓她付出代價！”念恩氣得狂喘，說到最後，身子更是前後搖擺了兩下。
陸翦察覺到了念恩的虛弱，但他懷裏還抱著一個，沒辦法扶她。
“念恩，不要任性了好嗎？念在她肚子裏懷著六哥的孩子，饒過她吧！”語氣軟軟的，有點像懇求。
“哦，我懂了！”念恩向前逼近一步，“能夠為六哥生孩子，如她，即便作惡也可以被庇護；不能為六哥生孩子，如我，即使受屈也隻能啞忍。”
陸翦被戳到了痛處，“念恩，不要咄咄逼人。”
“我明明是受害者，不過是想為自己討個說法，怎麽就變成咄咄逼人了？”念恩一把揪住武淡宜的袖子，咬牙切齒追問，“惡人作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就可以逍遙法外了嗎？”
武淡宜的哭聲更大了，有點往撕心裂肺發展的意思。
“念恩，你放手！”陸翦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是命令嗎？”念恩微微昂首，指甲硌進布料，用力一扯，“嘶啦”一聲，袖子撕裂了一個大口子。
“奚念恩！”陸翦怒喚一聲。
痞笑過後，念恩瞥了一眼武淡宜露在外麵的半隻胳膊，“嘖嘖，細皮嫩肉、水靈光滑，難怪你會心疼！”
陸翦鼓了鼓腮幫，“你過分了！”
“我過分？”念恩信手鬆開殘破的絲綢，“那你敢不敢讓她告訴所有人，剛才都對我耳語了什麽！”
男人根本不理她的話茬，“淡宜現在已經受了驚嚇，你就不能放過她嗎？”
念恩緊接著反問，“那我呢？她之前有放過我嗎？”
“已然是這種狀況了，就算殺了她，你也不可能再懷上孩子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好嗎？”陸翦高聲喊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所遭受的那些，就是活該了，對嗎？”念恩也跟著揚高了聲調。
“如果你非要這麽想，行，就是這個意思！”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哭聲越來越小的女人，“我現在必須帶她回房去休息，如果你再胡攪蠻纏，別怪我不客氣！”
念恩的心髒，忽然像被刀子捅了一樣。
“你說我胡攪蠻纏？你還要對我不客氣？”問罷，愴然後退了一步。
陸翦沒有回應，而是轉頭望向陸頗，“帶她回東苑，好生照看。”
語畢，抱著武淡宜往過廊走去。
“陸翦——”念恩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一聲。
然，卻沒能令他止住腳步。
念恩淒冷地笑了，“陸函之，你會後悔的。”
話音甫一落地，身子就像秋天的樹葉似的，翩然飄向地麵。
最後的意識，是跌進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裏。
蘇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跟往常沒有分別，陸頗還是坐在床邊的鞋踏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醒了？餓不餓？嗯？”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
念恩無力地抬起手臂，摸摸他臉上的胡茬兒，“一夜沒睡吧？又勞煩你了。”
“說什麽傻話呢！”陸頗低頭歎了一聲，“本以為瞞著你是對你好，結果……”
念恩收回了手指，“你早就知道下毒的是武淡宜？”
陸頗抬頭與她對視，“嗯。大夫診斷出你中了毒，我就懷疑她是真凶。其實大哥原本是要給你討個公道的，好巧不巧的，武淡宜懷了孩子，這事兒就難辦了。”
“當初陸翦跟我說過，他擔心自己有一天戰死沙場，會對孩子負不了責任，所以寧可不要孩子。”念恩頓了頓，“現在我知道了，他確實喜歡孩子，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小東西，我們不想這些了，好不好？”陸頗抿唇笑著，雙手團住她的臉蛋兒，“告訴我，你要吃點什麽？嗯？”
念恩拿下他的大手，“陸老二，我問你，在寧奚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是不是就沒人要了？”
“當然不是！”他的腦袋晃得像撥浪鼓，“我陸徇之不管別人怎麽想，這輩子都娶定你了！”
“傻瓜，我不能生孩子，怎麽可以這麽坑你！”淒涼的話題，說出來卻很淡然。
陸頗把嘴唇湊到她耳畔，“沒有孩子最好，這樣就不會有小小東西來跟我搶小東西了！白天黑夜都可以獨享小東西，真是不要太爽啊！”
念恩摸摸他的帥臉，“陸老二，我們之間沒可能了，你死心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陸頗直起身子，“能不能生孩子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嗎？我都不在乎，你在乎個什麽勁兒！”
瞧表情，既傷心又惱怒。
念恩不疾不徐地解釋，“陸翦給我的教訓太深刻了，男人三妻四妾真是害人不淺。你有老婆，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陸頗一臉懵逼地摣開雙臂，“小傻瓜，誰告訴你我有老婆啊？”
念恩努努唇，“除了你還能有誰？你總不會連自己說過什麽都給忘了吧？”
陸頗想了想，一拍腦袋，“哎呀，都怪我，當初沒跟你說明白。我口中的‘老婆’，就是經常出現在夢裏的那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
念恩當然不信，“你是真把我當傻瓜了！別誑我了好不好？”
陸頗還想解釋，卻被開門聲和接踵而至的腳步聲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