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挑肥揀瘦

  當念恩看清陸頗從外麵拿回來的東西，原本蒼白的小臉兒立刻紅成了番茄。


  ——就算她平素粗野慣了，這種時候還是沒法兒不羞赧。


  陸頗把便桶放到地中央，快步走到榻邊，彎腰就來抱她。


  “你、你幹嘛？”念恩舌頭打結，慌亂地問道。


  “伺候主子如廁。”陸頗回應得相當痛快。


  念恩哪裏肯讓他幫忙啊，無力地掙紮著，“不用，不……”


  “不用？你自己能下得了床？想尿褲子是不是？”揚著眉梢的樣子，帶點威脅意味。


  念恩咬著下唇暗忖片刻，“那你扶我起來，然後你就出去。”


  陸老二撇撇嘴，“總有一天你會變成我媳婦兒，從頭發絲到腳指頭，哪裏不能讓我碰？現在隻是照顧你如廁而已，有什麽可害羞的。”


  “你要是不出去，我就憋死自己！”論倔，她從來不服任何人。


  “好啦好啦，不看就是了！”陸頗假裝不滿地嘀咕著，“我又不是沒有，而且比你的還大呢！”


  說罷，幫念恩坐起，為她穿上繡鞋，再把她抱到便桶旁邊。


  “好了，你出去吧！”剛站穩，念恩就開始趕人。


  陸老二沒動窩，“答應你不看，就一定不會看。我轉過身去，你慢慢來。”


  “不行……，你給我出去……”虛弱的哭腔，楚楚可憐。


  陸頗卻沒有妥協，語氣反而強硬起來，“如果我出去了，你一個站不穩，栽到桶裏怎麽辦？想洗尿澡是不是？”


  念恩本想堅持，可是渾身的痛感和時不時襲上來的眩暈令她有些卻步。


  再者，也確實快要憋不住了。


  “快點行動，再耽擱就得幫你洗褲子了！”陸頗原地轉身，把一條胳膊伸到斜後方，“約摸站不穩了就趕快抓住我的手，聽見沒有？”


  念恩衝著他的後背發了下狠，便窸窸窣窣地動作起來。


  水聲甫一響起，陸頗竟然歡快地吹起了口哨，宛轉悠揚，還蠻好聽的。


  念恩真的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結束之後，她剛剛站直身子，他便迅速轉過來，伸手幫她整理衣褲。


  “陸老二——”因了喊聲有點大，瞬間缺氧，天旋地轉。


  “行了行了，等你身體好了再使勁罵人！趕緊靠在我身上，不知道自己已經體力不支了嗎？”嘴裏絮絮叨叨，手上動作麻利。


  念恩的確支撐不住了，不得不偎在他的懷中，嬌喘籲籲。


  陸頗幫她整理好衣褲，一把抱起，輕輕放到了榻上。


  “整個寧奚國，有幸被自己夫君伺候如廁的女人，大概就隻有你一個。”說完，陸頗直起了身子。


  念恩忍著疼痛翻身背對著他，小聲咕噥，“好像誰稀罕似的……”


  陸頗溫柔地摩了摩她的後腦勺，“再憋尿了就直說啊，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將來等我老得動不了，榻上吃、榻上拉的，還不都得指望你麽！”


  “真有那一天，我就不給你吃飯、不給你喝水，看你拉什麽、撒什麽！”卯足力氣，恨恨地回嘴。


  “喲嗬，這可真是最毒婦人心啊！還沒怎麽著呢，就打算虐待我了！”隨手掖了掖被角，“等我用體力和耐力徹底把你征服，看你還舍不舍得虐待我！嘖嘖，任重而道遠呀……”


  念恩負氣地闔上美眸，“別廢話了，趕緊把桶拎出去……”


  陸頗笑得鼻息直噴，“小東西，竟然嫌棄自己！”


  隨後，提著便桶出了門。


  安子正在外麵守候，瞧見陸頗出來，立刻迎上前，“二少爺，交給我吧！”


  陸頗沒有把桶給他，隻吩咐他留在原地聽著點屋內的動靜，然後快步離去。


  安子目送陸頗走遠，心裏佩服得要命。


  ——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竟然肯為自己的小嫂子拎便桶，乖乖，這事兒是人做的嗎？


  哦不，這事兒是常人能做得出來的嗎？

  簡直刷出了寵溺新高度！


  陸老二的行為觸動了東苑的每一個人，同樣的，陸老大也正在左右著西苑的整體氛圍。


  晚飯時間從東苑過來，陸翦就一直陰沉著臉。


  餐桌上，他挑肥揀瘦、嫌東嫌西，先後摔了三個盤子兩個碗。


  仆人們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


  好不容易捱過了晚飯，陸翦又嫌呈上來的水果不夠甜，一怒之下砸了果盤。


  武淡宜不是傻瓜，當然知道這是衝著她來的。


  遂，她遣退了所有下人，準備好生哄一哄他。


  孰料，屋子裏隻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陸翦卻率先開口。


  “為什麽要對她下毒手？”嗓音寒冽，蘊滿怒火。


  武淡宜的臉色一點也沒有變，淺笑著問道，“什麽下毒手啊？淡宜不明白將軍的意思。”


  這種裝糊塗的態度，恨得陸翦牙根癢癢。


  他一把鉗住她的胳膊，咬著後槽牙發問，“說，為什麽要對念恩下毒手？”


  女人疼得梨花帶雨，啜泣道，“將軍……，您這是……什麽話啊？淡宜真的聽不明白……”


  “‘百日醉’那種滅絕人性的毒藥，不是你師父配製出來的嗎？”手指力道不減，搡了搡女人。


  武淡宜用另一隻手擦拭著眼淚，“我師父早就不在人世了，要去哪兒弄‘百日醉’啊？”


  陸翦眯起填滿恨意的寒眸，“你師父是不在了，但是你師兄還活著。他不止有‘百日醉’，還有比‘百日醉’更加陰狠毒辣的東西！”


  武淡宜沒料到他會知道這些，頓時語塞。


  “承認了，對吧？”陸翦一把甩開她，“七出之罪，我可以不計較你無子，但絕對容忍不了你嫉妒。這張休書，你收定了！”


  說罷，轉身就走。


  武淡宜的反應很快，飛身撲倒在他腳下，抱住了他的腿。


  “將軍，您不要休掉淡宜！淡宜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亂呷飛醋了！她不是沒死嗎？大不了，淡宜去道歉，去跪求她的原諒……”看似在認錯，態度卻並不誠懇。


  陸翦低頭斜睨著女人的粉臉，“她是沒死，可是她以後再也懷不上孩子了！這樣的結果，比殺了她還要殘忍！”


  悲憤交加，越想越氣，抬腳就踢開了女人。


  毫無功夫的武淡宜身子幾乎飛起，重重地落在半丈之外的牆角。


  “噗”，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


  陸翦怔了一下，——他向來不踢女人，這一腳，算是破了規矩。


  武淡宜被摔得氣息微弱，卻還是拚盡全力往他腳邊爬來。


  “將軍，不要休掉淡宜，淡宜以後什麽都聽您的，再也不會嫉妒了……”嘴裏細碎地念叨著，手腳並用挪動身體。


  陸翦搖搖頭，冷眼直視前方，“你傷害了我最愛的女人，這件事，絕不可以善罷甘休。沒有以牙還牙地讓你服用‘百日醉’，已經是最大的寬恕了！”


  “將軍，我可以發誓，我真的可以發誓……”爬到一半的武淡宜忽然停了下來，聲音也戛然而止。


  陸翦無意間望過去，登時擰起了眉頭。


  隻見大夫人已經雙眼緊閉，身下存積了一大汪血水，鵝黃色襦裙下擺都被染紅了。


  他趕緊走過去，矮下身子，拍打著她的臉頰，“武淡宜，醒一醒，醒一醒……”


  女人勉強睜開眼睛，衝他笑笑，又闔上了雙眸。


  陸翦意識到了嚴重性，立刻命人去請大夫。


  隨後，他把武淡宜抱到了榻上。


  她已經失去了意識，任由他如何呼喚都一聲不響。


  少頃，大夫趕了過來。


  認真把脈之後，大夫拱手回稟，“大將軍，夫人受了重創，腹中的胎兒有流產征兆。”


  “什麽？你說什麽？”陸翦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夫一臉懵然地望著他，“難道大將軍不知夫人已經有喜了嗎？”


  “她……懷孕了？”陸翦還是不敢確定。


  “是的，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大夫望了一眼榻上的女人，“不過，現在看來，胎兒能否保住尚未可知。”


  陸翦終於清醒過來，立刻沉聲吩咐，“煩請大夫用心診治，藥材什麽的，隻管用最好的就是！”


  “將軍，這種事情，隻能盡人事、聽天命。老夫先開個方子，如果這副藥能止住血，孩子便暫且可以保住。否則……”不吉利的話，大夫沒有再說下去。


  陸翦闔眸頷首，“有勞大夫了。”


  旋即，命人隨大夫去開方子、抓藥、煎藥。


  眾人悉數散去，陸翦留在榻邊，雙眉緊鎖地看著武淡宜。


  俄而，她緩緩蘇醒過來。


  “將軍，不要休掉我……”慘白的嘴唇吐出幾個字，眼淚又洶湧而出。


  陸翦鼓了鼓腮幫，“你現在什麽都別想，先保住肚子裏的孩子要緊。”


  “孩子？”女人欣喜得聲音都在顫抖，“我們……有孩子了嗎？”


  陸翦點點頭，“嗯，一個多月了。”


  “我好粗心啊……，竟然都不知道……”女人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卻立刻驚呼起來，“將軍，為何淡宜的肚子會這麽疼……，這是怎麽了……”


  嬌柔無力的問話聲，令陸翦回想起方才的粗暴之舉。


  歉疚和自責立刻湧上心頭。


  猶豫了片刻，他伸手搭住武淡宜放在小腹上的手指，“你要讓情緒穩定下來，這樣對孩子有好處。”


  女人反手捉住他的指頭，“將軍，看在這個孩子的份兒上，您不能休掉淡宜！”


  語氣篤定，沒有一點商榷意味。


  陸翦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孩子就此沒了，他便是殺子凶手，怎麽還有臉休掉被殘害的她？


  若是孩子無恙，母憑子貴，就更不該休她了。


  這種時候還不忘討價還價，果真不是一般角色。


  陸翦麵無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你先安心保胎。其他的，晚些時候再說。”


  女人自然不肯罷休，但，一波劇烈的疼痛令她又暈了過去。


  陸翦斜睨著武淡宜平坦的腹部，淩厲的眼神之中，散發出令人無法捉摸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