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七日 上
「那人叫陳什麼……陳什麼琪……行了，行了，行了，喂？喂……那什麼，小陳啊，你這不行啊，你這是要幹什麼呀？老沈請假了，你怎麼也請假了呀……不行！絕對不行啊，你趕緊給我過來，韓主任他們馬上就到了，人點著名兒的要見你……行了，行了，行了，別找那麼多理由，你馬上給我過來，你要還想干，你馬上給我過來！」
馬明國掛斷了電話，陳思琪長嘆了一口氣。
今天三個人都請假了，可只有陳思琪收到了馬明國的電話。
公寓里就兩張床，自己的床讓給了沈宇峰，陳思琪昨晚睡在了沙發上。
今天他們兩個還沉浸在美妙的夢鄉里，只有自己要拖著疲憊的身軀去公司，每個人的命運還真是不同。
而且身軀還不僅僅是疲憊，從脖子到肩膀，從后腰到胯骨，從膝蓋到腳踝，幾乎每一個關節都在疼痛，更別提那一身的傷痕和淤青了。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車，等趕到公司，直接被秘書叫去了老總辦公室。
「你是那個那個……那個什麼，小陳，你這怎麼回事？這臉是怎麼弄的？一會人家韓主任就到了，你這怎麼見人吶？」
聽完了這番話，陳思琪勉強的笑了笑，她在心理給出的回應是這樣的：剛才電話里說馬上就到了，結果現在還沒到，看你那樣子，比迎你親爹還親。連我名字都記不住，還嫌我臉難看，嫌我難看別叫我來啊，找那好看的來啊。
實際給出的回應是這樣的：「抱歉馬總，昨天打掃衛生，不小心摔倒了。」
「大周末的，瞎折騰什麼呀，行了，行了，趕緊準備準備，一會人就到了。」
一會人就到了，一會人就到了。
一直等到中午，韓大主任也沒到。
陳思琪在辦公室里整理著資料，看著沈宇峰空蕩蕩的座位，總覺得不是滋味。
他現在在幹麼呢？他們兩個在家能幹什麼呢？
他們兩個在家應該不會幹點什麼吧？
越想越煩，越想越亂，到了中午時間也沒有吃飯的胃口。
要不要給沈宇峰打個電話？
跟他說什麼呢？
關心一下傷勢唄，問問他恢復的怎麼樣了。
是不是太主動了？
是不是有那麼點自作多情？
怕什麼呢，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大家都那麼熟，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也是應該的。
一起經歷過的……
想起昨天的經歷，陳思琪依然覺得像是夢境。
歷經水與火的洗禮，她背著他，衝出了那座人間煉獄。
幾經血戰，死裡逃生，這是真的么？真的就這樣發生了么？
這算不算是生死相依，這算不算是相濡以沫，這段驚心動魄的故事算不算是感天動地的愛情神話？
「峰，你還好么？」陳思琪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撥出了沈宇峰的電話。
「您撥打的用戶已啟用來電……」
他的手機好像不在身上。
算了，等下班再回去看他。
受不了了，現在離下班還有五個小時，這樣下去會瘋掉的。
「喂，柔……你在哪呢……那什麼……什麼……啊，吃飯……我，那什麼吃過了……我，我那什麼……那什麼……啊……這樣啊……好，再見。」
想吃米線自己做啊，讓我帶什麼帶？
會不會是他想吃呢？
想吃也沒辦法啊，總得等到下班……總得等我回來啊。
想到米線，陳思琪覺得有些餓了。
要不我先去吃一碗吧。
這樣是不是太狡猾了？
是不是太貪心了？
他會生我的氣么？
那可是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吃飯的地方……你一定也很懷念那裡的味道吧……
「那個誰，那誰，哪兒去了？宣傳片準備好了么？就我們之前拍那個視頻，還有我們的企業介紹，對了，樣品，還有樣品，都別落下了……」
他對他親爹絕對沒這樣好過。
十四點整，馬明國下令，公司全員在樓下列隊迎接。
十四點三十分，王仲打來電話：「韓主任一行，將在十分鐘后抵達。」馬明國再次核對各項工作情況。
「會場那邊怎麼樣？」
「沒問題。」
「別沒問題，設備都調試好了么？」
「隨時待命。」
「茶葉準備好了么？」
「都在杯子里，人一來就倒水。」
「別等人來，車來了就倒，等開會的時候正好不燙。禮盒準備好了么？」
「都在停車場呢，到時候直接放車裡。」
「中午吃飯的地兒說好了吧。」
「已經訂好了。」
「會上機靈點，問清楚人家有什麼忌口的沒……」
「馬總，」耿立武在旁道：「您就放心吧，剛才不都看過一遍了么。」
「放心什麼呀，人家央企講究著呢，到時候千萬別掉鏈子，那個誰，告訴大傢伙都打起精神頭，還有那個誰，你叫那個誰過來，再把這打掃一下，都是腳印，這成什麼樣子……」
十五點二十分，車子抵達樓下，馬明國和耿立武沖在前面，打開了車門，王仲、韓旭軍，一前一後下了車。
「馬總，你看你何必這麼客氣，這大冷的天，你看看……路上堵車，耽誤了一會，辛苦辛苦了啊，大家辛苦了。」
「韓主任，您看您這不見外了，我們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給您盼來了。」
一路之上，分列兩旁的員工依次鞠躬相迎，到了會議室，禮讓一番，賓主落座。韓旭軍拿起了茶杯，輕呷一口，微微皺了皺眉頭，放在了一邊。
可能還是有點燙吧。
馬明國有些尷尬，但很快掩飾了過去。在簡單介紹了一下幾位「帶總」的領導之後，馬明國指了指陳思琪：「那個誰啊，給韓主任放一下咱們集團的宣傳片。」
陳思琪關了燈，打開了投影儀，片子的畫面做得還算精良，只是音響設備太久不用了，時不時會有些雜音，馬明國再次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不過還是很快的掩飾了過去。
看完了宣傳片，馬明國取過話筒，笑著說：「通過這部片子，韓主任對我們集團多少有一些了結，下面呢，我再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公司，我們集團啊，在各個省份……」
「馬總，抱歉打斷一下，我們這次過來，時間非常緊張，這樣，咱們長話短說，直奔主題，您看怎麼樣。」
王仲的這番話讓馬明國十分尷尬，而且這份尷尬不太容易掩飾過去。
「這位……」
「啊……我姓王……」
「王……王……」
「您叫我小王就可以了。」
「他是我們部門的主管，主要負責業務採購，」韓旭軍笑著說：「是這麼個情況，來之前呢，我們也做了一些功課，對貴公司呢，也多少有些了解，這次來呢，主要是為了新設備的採購項目，我這個人呢，性子直，脾氣也急，要不咱們呢，就先從項目說起，您看合適不。」
一句話用了五個「呢」，這腔調……
陳思琪覺得在這方面，馬明國實在弱爆了。
「合適合適，我也是急脾氣，那個誰啊……」
「這樣吧，陳思琪……女士……」王仲尷尬的笑了笑，「抱歉，我忘了您的職務。」
「我是……」陳思琪剛剛開口，卻被馬明國打斷了。
「小陳是我們業務部經理。」
什麼業務部？什麼時候多出了個業務部，什麼時候自己又成了經理？
老馬這應變能力還真可以。
「陳經理，之前我們有過接觸，您對這個項目也比較了解，就由您來介紹一下這方面的相關業務吧。」
說實話，雖然之前對王仲的印象很惡劣，但不得不說，這一次，他給自己爭足了面子。
這個項目關係著沈宇峰的榮辱，陳思琪自然不會有一點懈怠。雖然上午一直糾結在相思甜蜜與煩惱之中，不過該做的功課一點都沒有落下。從設備選型到質量保障，從調試安裝到後期服務，陳思琪把初步方案細緻的介紹了一遍。王仲向韓旭軍點了點頭，韓旭軍帶頭鼓了掌。
「有這樣的得力幹將，足以證明貴公司的人才實力啊。」
「您過獎，您過獎了。」馬明國笑著說。
「從這份方案，足以看出貴公司的誠意，我對今後長期合作，可是十分期待啊。」
「韓主任，就等著您這句話呢，您放心，這個項目我們寧肯不掙錢，就賺一吆喝，保證讓您一百二十個滿意。」
「我們更看重品質，價格的事情，都好商量。」韓旭軍掏出了一支煙，剛要點上，又看了看馬明國：「馬總，我不知道啊，在這抽煙，合適么？」
「合適！這有什麼不合適的，自己家一樣，那個誰，趕緊把煙缸拿來，你這怎麼回事……」
陳思琪拿來了煙缸，馬明國親自給點上，韓旭軍吸了一口，緩緩道：「我想之前您也聽說過，有兩家單位呢和我們合作的比較密切，當然了，諸位別多心啊，央企的採購項目，都是本著公平公正的原則進行公開招標，這裡面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因素。」
「是，是。」馬明國附和的笑著。
陳思琪心裡有些緊張，莫非是之前一些衝動的話冒犯了這位韓大主任。
「這次呢，這兩家單位也參加招標，但是呢，已經被我們列入了黑名單，原因呢，我想大家也有耳聞，在這裡呢，我就不多說了。央企呢，有它的特殊性質，絕對不能與非法組織有任何瓜葛，我想貴公司在這方面，應該沒有需要我們顧慮的地方吧。」
「沒有，沒有，這事您絕對放心。」
什麼情況，另兩家企業和水族有染么？
又談了一會，王仲起身道：「打擾了這麼久，我們也該告辭了。」
馬明國趕忙起身道：「您看，那個……」
「我姓王。」
「那個王……」
「您叫我小王就行。」
「不不不，那個，王經理啊，您看都到了這個時候。」
「馬總，」韓旭軍把話接了過來，「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嘛，以後在業務上少不了來往，何必急在這一時呢。今天呢，我們確實有點急事，您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崗位，下邊看著，上邊逼著，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今天就先到這，改日再聚，改日再聚啊。」
馬明國苦苦相留，無奈兩人執意要走。等到了停車場，耿立武抱起了禮盒，偷偷的塞進了後備箱里。韓旭軍見狀，皺著眉頭說：「馬總，你看你這是……」
「一點心意，一點心意，您可千萬別嫌棄。」
「你這，可是讓我有點為難吶。」
「您這話說的，就這點東西，我都不好意思……那什麼……您別打我臉就行。」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啊。」
兩人上了車，在一群人的目送下，駛出了停車場。
韓旭軍長出了一口氣，問道：「是這個人么？」
「沒錯，就是她。」王仲回答說。
「我剛才沒有失態的地方吧。」
「放心吧，大將之風無改。」
韓旭軍點了一支煙，愜意的欣賞窗外的風景。
王仲也點了一支，看著韓旭軍的神情，笑著問道：「這回踏實了？」
「踏實了，這回心裡有底了。」
司機回頭問道：「現在去哪？」
韓旭軍道：「回公司，我讓他們立刻起草合同，明天就把它簽了。」
「別急呀，」王仲道：「先吊他們兩天，等開了標再說。」
「這不合適吧。」韓旭軍有些緊張。
「沒什麼不合適的，聽我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