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淼淼的故事(二)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個陽光很好的下午,我徘徊在湯濤的宿舍門口。雖然前幾天他委婉地拒絕了我,但我依然不甘心,想作最後的掙扎。明天學校就要放假回家了,回程的車票已經買好,我想在臨走之前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可是我站了很久,不見湯濤的影子閃現,就連他的好朋友王曉也不曾露面。宿舍門口人來人往,好幾個男生狐疑地打量著我,我的心開始焦灼起來。
『韓淼淼,你找誰?』我等的時間過久?,終於引起了湯濤另一個好朋友溫旭明的注意。
『湯濤呢?』雖然主動探問男生的下落,對女生來說是不太矜持的愚蠢行為,我還是鼓起勇氣問出來。
『你不知道嗎?他送張越去坐車了。』溫旭明十分驚異。我的臉一白,腦中嗡嗡作響,人有些搖搖欲墜。
『他們早就在一起了,你不知道嗎?他們真是郎才女貌……』溫旭明並不知道我的來意,只是覺得我心情不好,好心腸地陪我說了很久的話。
他講訴了湯濤和張越的很多事情,我恍恍惚惚的,有些失態,只覺得有人拿刀在我心尖上捅了一下,還在經絡里攪動一番。我真是一個自作多情的傻瓜,難言的痛楚讓我難以呼吸,只聽到自己喉嚨里乾涸的聲音。
雖然痛徹心扉,可是我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我是個笨笨巴巴,粗糙的女孩子,是不能與湯濤這樣優秀的人比肩而立的,他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張越是和我同寢室的女生,被大家毫無爭議地評為校花。她是一個外表陽光柔美,內心豐富,值得男生追逐的女孩子。可能只有她這樣同樣優秀的人才足以與湯濤匹配吧!我這樣想著,失落的心情才漸漸得以釋懷。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竭力剋制著,不再將傾慕的目光繼續投注在湯濤的身上,試著淡化自己心中對他的那份狂熱。我彷彿聽誰說過,不打擾別人的幸福,也是一種美德。
偶爾,在學校的操場上,我會看見湯濤和張越手牽手散步,我就站在宿舍的窗戶邊那麼默默無語地注視著,看著他們嬉笑追逐。他們的幸福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就儘力地將頭昂起來,假裝仰望天空,那盈盈欲落的淚水就會被生生地逼退。
一有空閑的時間,我就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每天將自己折騰的精疲力竭,這樣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體味單戀的痛苦和無奈。
有一次,秦俊江說是來看我,結果在學校門口又故技重施與我鬥氣嘴來,他總是不肯遷就我,總以為我是銅牆鐵壁,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刀槍不入。我照舊氣得淚水漣漣,恨不得兩腳將他踹死。
就在我和秦俊江僵持之際,湯濤像憑空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不緊不慢地朝我們迎面走來。我下意識地用袖子將眼淚飛快地一抹,堆起滿臉笑容和秦俊江親熱地拉起手。我的手汗津津的,將秦俊江拽的緊緊的,心裡在暗暗祈禱:秦俊江,你這時候可得給我一點面子,切莫將我的手甩開了。
我的反常讓秦俊江莫名其妙,他奇怪地瞥了我一眼,配合地與我靠近了幾分,至始至終拉著我的手,沒有鬆開。
湯濤與我們錯身時,並沒有與我交談,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就繼續往前走,沒有做半分停頓。
等他走遠了,清冷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這才放開秦俊江的手。我倏地蹲下來,將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里,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脊骨一般虛脫。
『怎麼,遇到喜歡的人了?遭人拋棄了?』秦俊江一如既往地嘴碎,損起人來毫不留情,語氣怪怪的,讓人聽著極端不舒服。
我蹲在地上胸口疼得鑽心,沒有理會他的嘲諷。我一動不動地蹲著,自己也覺得自己十分悲催可笑。秦俊江一把從地上拽起我,胡亂地給我抹眼淚,『人都走了,傻瓜!』
『喜歡他,就去告訴他呀!在這哭哭啼啼有什麼用?沒出息!』他的語氣相當不耐煩,態度簡單粗暴,拽得我踉踉蹌蹌。
『誰讓你多管閑事了?』我負氣地甩開他的手,『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只要是個女人都要腆著臉去追!』
秦俊江氣得頭頂冒煙,再不管我,轉身蹬蹬地走了……」
「就這麼斷了念想?」我不厭其煩地追問著下文,希望她能當著我的面將她過去的遺憾一吐為快。
大家不能怪我惡趣味,八卦心思重,我這樣孜孜不倦地追根刨底是有打算的。我從自身的經驗出發,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雖然重提舊事相當於在她的傷口撒鹽,但往事只有勇敢地去直面它,才有可能徹底放開。
「哪能呢?你看我就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淼淼嘴角浮現一抹自嘲,幽幽地繼續講述。
「因為我的刻意迴避,原本交集不多的兩個人更加疏遠,後來更是形同陌路。終於,我們漸行漸遠漸無聲,直到畢業,徹底失去了聯繫。
我遇到以前的同學,從來不敢問他的消息,害怕自己走不出那段暗戀的陰影,也害怕別的同學猜中我那點可憐的心思。
許多年後的一個春節,在一個寂寥無人的夜晚,因為又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我突然很想念那個曾經讓我怦然心動的人,很想聽聽他的聲音。我衝動地撥出了那個輾轉了許多人才弄到手的電話號碼。雖然當年聽說他和張越在一起的心痛,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卻還是想在有生之年,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我是s城的韓淼淼!』這是我撥通電話后說的第一句話。我說的很急很快,好像如果我稍微慢一點,我就沒有力量繼續說下去了,我就會因為氣餒地放棄。
『哦。』湯濤在電話的彼端雲淡風輕地應了一句,仍然像從前一樣淡定無痕,波瀾不驚。
我緊緊地握著電話,聽著久違的聲音,手心裡滿滿都是冷汗。
『你的老婆是誰?』這是我迫不及待問出的第二句話,雖然這些已經與我毫不相干,我還是很想知道結局,即使結局不會因為我有任何的改變。
結果他卻說他的老婆是當地的一位老師,他竟然沒有和張越在一起!遺憾,震驚,各種情緒交織,我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
我當時的態度為什麼不能再堅定一點,哪怕賴一下他也好,就算依然不成功,我至少不會留下缺憾吧。可是賴一下就真的那麼好嗎?沒有張越,還有李越,王越……大概永遠不會是我韓淼淼。
不愛就是不愛,愛情里從來沒有同情和施捨。我如果厚著臉皮賴著他,只會讓他更討厭我罷了!
三分鐘不到,我們很快就結束了交談,他並沒有多問一句我的近況,至始至終都顯得十分冷淡和平靜,和以前一樣的無趣,一樣的淡漠涼薄。可能他已經忘記我了,也可能他是天生內斂,憂與喜都深埋在心底吧。
我想,到此為止,這個人已經退出了我的生命,過去種種都化成了灰,消失在時間裡。」
淼淼講完后如釋重負,眼眸里有一種歲月沉澱后的靜美。
「你還想念他嗎?還想見到他嗎?」我攬住淼淼的肩,給她一點微弱的支撐。
雲淡風輕的回想,百般糾結的掙扎,愛過就美好地祝福,這種歷盡千帆之後的淡然,其實最傷人。
她這樣剖開自己的心扉講給我聽,一定花了很多氣力,一定不如她所說的那麼淡薄,一定忍受了剜心般的疼痛。哪怕是一場沒有結果的青澀的單戀,她當時也用了自己全部的心思,怎麼會說忘就忘呢?
「其實見與不見都不是很期待了,還是把它交給老天來決定吧,不是所有的心想都能事成的。我都這麼老了,他都還沒有來,也沒有在最好的年華遇到他。我還是想在他心中留一個美好的印象,不想讓他看到我老去的樣子。大家在自己的世界里彼此安好,才是最重要的。喜歡某個人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我不一定非要擁有他,只要遠遠地看著他幸福,就好了!」
淼淼終於為她那滿腔的鐵血柔情畫上了句號,語氣縹緲虛無,似乎有滿腹若有若無的憂傷和惆悵。
「忘了他吧!」我的聲音很輕,很殘忍,但卻是發自內心地為她好。
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中唱道,「……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就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哪裡……」,道盡了每一個女人在愛情里的脆弱、痛苦、絕望、天真和堅強。如果愛情是這樣的傷,我願一輩子聽不懂她的歌,一輩子不被她的聲音感動。
既然一段沒有結果的暗戀帶給淼淼的只是無盡的心碎,傷害就是傷害,還是忘了它落個清靜。
「嗯。」淼淼簡潔地應了一聲,再不說話。
我擁緊她,用盡我全部的力量,我們就這樣靜靜地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