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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淼淼的故事(一)

  「小楓,你來啦!」說話之際,淼淼步履輕盈地從走廊里走了出來。


  一向健步如飛、粗枝大葉的淼淼,居然出人意料地蓄起了長發,穿起了長裙。她遠遠地朝我璀璨地笑著,平素的彪悍已然不見,竟然一反常態顯示出小女人的精緻和美麗。


  她這迥然不同的情態真是讓我腦洞大開,一時難以接受。我使勁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怎麼啦?傻啦!」淼淼拍了一下我的肩,我才猛然驚醒。


  「哦,淼淼……」因為受的驚嚇過大,我有些語無倫次。


  「我是來給你送請帖的,我和秦俊江在國慶節大婚,邀請你們參加。」


  淼淼倚在秦俊江的身邊,笑魘如花,眼角眉梢都有柔情涌動,完全是個沉浸在愛河裡的幸福女子。秦俊江握著她的手,眼珠不錯地隨著她的身形移動。


  她的幸福爆棚,就連遠遠看著的人,都能察覺出她的滿心歡悅。女人的溫柔,一多半是男人疼出來的。原來遇到對的人,再強悍的姑娘也會心細如髮,褪去層層包裹,出落成一朵不勝涼風的嬌羞的水蓮花。


  這恩愛秀的,是要虐死單身狗的節奏!他們若即若離互相追逐這麼多年,也是該修成正果了。


  我莞爾一笑,端起杯子,與淼淼哐當碰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恭喜你們!」


  淼淼與我對視一眼,爽快地一飲而盡。


  看到淼淼這樣洒脫,我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因為看似隨性豪爽的淼淼,在內心深處也隱藏著一個無法言說的暗傷。


  我也是兩年前才知道這個秘密的,當時陽陽兩歲左右,淼淼和秦俊江自然是奉了張清之命,飛到我老家探望陽陽,那時我們家還沒有搬到江城。


  秦俊江帶著陽陽坐過山車,我因為受不了那份驚嚇,就和淼淼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閑聊。


  「淼淼,你和秦俊江到底是咋回事?你們拖拖拉拉這麼多年,怎麼還沒有定下來?」我說著說了,無意間就問到了這個問題。


  淼淼也老大不小了,我作為她的好朋友,當然有點為她的終身大事著急。我和張清雖然一直磕磕碰碰,前景也十分暗淡,但是不管怎麼說,陽陽就是我這場失敗婚姻中的最大收穫,我對此感到比較欣慰。


  可秦俊江和淼淼的關係,我就真心有些看不懂了。把他們定義為戀人吧,倆人似乎又差了那麼一點感覺,時近時遠好像各自有自己的空間;可是定義為普通朋友吧,倆人又經常黏糊在一起,像一對歡喜冤家。秦俊江在外面無論多麼放-盪不羈,但對淼淼又唯命是從。


  「你是不是覺得我倆特別奇怪?」淼淼自嘲地苦笑一下,語調前所未有的憂傷。


  「我和秦俊江從小就認識,一直以來,在大家的眼裡,我們似乎是天生的一對……」


  在秋日的陽光下,在喧囂的人群中,淼淼給我描繪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講述了一段隱忍而美好的單戀故事。


  「我和秦俊江打打鬧鬧地一起長大,表面上看起來真的是情投意合的,周圍的人都理所當然認為我是他的小媳婦,可我並不這樣認為。他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成天穿梭在花叢中,樂此而不疲,並不能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而我對他的感覺呢,因為彼此過於熟悉,我對他並沒有產生怦然心動的迷戀。我對我們之間這種四不像的關係一度感到非常茫然。嚴格說起來,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之上,戀人未滿吧。


  直到我去丹城讀書時,遇到一個男孩子,我才體會到那種戀愛的微妙感覺。


  那是軍訓時,我們被炎炎烈日炙烤得汗流浹背,帶班的教官宣布解散,我們呼啦一下躲到樹蔭下歇涼。只有我們那個瘦瘦的、高高的班長湯濤端端直直立在驕陽下,悉心地給一位小個子男生王曉整理衣領,他一遍又一遍地捋平,動作小心細緻。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專註溫柔的男生,好像他進行著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情。


  我瞬間像被雷電擊中了一樣,痴痴地、傻傻地獃滯不動,心房就像和煦的微風拂過,發出陣陣震顫的聲音。


  原來對一個人心動就這麼簡單,就這麼猝不及防。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探聽他的消息,假裝邂逅跟在他的後面,偷偷地看他走路的樣子。我去圖書館里借閱他看過的書籍,在他簽名的下方一筆一劃地寫上自己的名字,似乎這樣我就可以離他近一點。


  我在每一次訓練中忘我投入,力求盡善盡美,只有我足夠優秀就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吧。我廣泛涉略他所感興趣的任何領域,試圖和他站到一個高度,這樣我們就會有更多共同的話題,他今後和我說話就不會感到乏味。我精心準備了很久,很想直視著他的眼睛,和他當面交談一次。我在心裡掙扎了好幾次,鼓起勇氣上前和他搭話,卻結結巴巴地不知所云。


  心裡滿滿裝著一個人卻不敢表達,那種小心翼翼實在是一種難耐的煎熬。我一次又一次對自己說,『下一次,我一定要大聲地告訴他——我喜歡他。』可是到了下一次,我依舊膽怯地不敢開口。


  終於有一天,機會好像來臨了。那天我和秦俊江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爭吵得不可開交,他送我回學校后揚長而去。我蹲在地上頭痛欲裂,恨不得找一棵樹撞死。


  『韓淼淼,你怎麼啦?』我的耳邊突然想起一個柔和的聲音,那樣熟悉,熟悉得讓我不可置信。


  我緩緩抬起頭,眼中映入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龐,那般陽光璀璨,就像暗夜裡的星辰熠熠閃耀。


  我捂住砰砰亂跳的心臟,獃獃地說,『我頭疼,你可以送我去醫院嗎?』


  湯濤二話沒說,攙扶著我上了他的自行車。他在前面伏著身子踩著踏板,矯健的雙腿交替上下。我坐在後車座上,鼻腔里瀰漫著他那特有的荷爾蒙氣息,不敢信心這一切都是真的。


  道路兩旁樹影婆娑,暗香流動,徐風微微,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那麼順眼。


  在醫院的挂號處,湯濤跑上跑下,不辭辛勞,汗水打濕了他稜角分明的臉頰,越發顯得剛毅英武。我在想:這一次,我一定不會錯過這次機會,我要向他說出我的感覺。


  當我看完病以後,我借口感謝他,邀請他到一個簡陋的餐館吃頓便飯。我說完以後就緊張地等待他的答覆,心情很忐忑,害怕他會一口回絕我。他沉思半晌,竟然答應了。我的心裡雀躍不已,覺得這是老天恩賜給我的難得機會,我應該好好地把握。


  可惜,稚嫩的我太笨拙了,心情太惶恐了。我期待了那麼久的機會,醞釀了那麼多的話語,等到這一刻真正來臨時,我卻束手無措。


  既然想要表白,至少該選擇一個合適的場合,營造一種浪漫的氣氛,那樣才可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我就在等上菜的過程中,暈頭漲腦對著我日思夜想的那個人,直白地說出了那句在心裡憋了很久的話,『湯濤,我喜歡你!』


  當年我好像是這樣說的吧,我似乎忘記了自己表白時的情景;也許不是忘記了,而是因為太過難堪,自己刻意想去遺忘。


  湯濤相當吃驚,筷子都差點驚得掉下來。他靜默了片刻,委婉地說,『對不起,我沒有能力把你留在丹城,你還是回s城吧。』


  愛一個人,和我所處的城市有什麼關係?這無非是他拒絕我的託辭罷了!我的心隱隱滴血,殷紅一片。他應該是很照顧我情緒的謙謙君子,至少沒有直接拒絕,至少沒有全盤否定我。


  我黯然神傷,拿筷子的手些微有點抖。湯濤滿滿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接著問我要不要,我搖了搖頭。我已心痛得難以自制,哪還有心思喝酒?

  『我給你倒一點。』湯濤拿起我的酒杯,淺淺地酌上一點,『這一點,你就在我喝完的時候陪我一起吧!這是禮節問題。』


  湯濤比我們都大幾歲,平常就像老大哥一樣,成熟穩重,懂的東西比我們多得多。既然他這樣說,那准沒有錯。我雖然處於被拒絕後的尷尬難堪中,還是依言照做了。


  那酒澀澀的,苦苦的,我閉著眼睛使勁往下咽,覺得心中酸酸脹脹,五味雜陳。我只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但又很貪戀與他獨處的時光。


  回學校的時候,依然是湯濤用自行車載著我,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只聽到自行車鏈條咯吱咯吱地響。」


  「就這樣了嗎?」淼淼不是這麼容易打退堂鼓的女孩子,她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我真是有些不可置信,沒有想到女漢子般的淼淼,竟然也懷有這樣柔情似水的少女情懷。


  「當然不止這些,你看我是甘願認輸的人嗎?」淼淼慘然一笑,「我後來又鼓起勇氣去極力爭取過,可惜結果很慘!我後來要是不去就好了,我就不會那麼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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