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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夜裡,我和媽媽睡一張床,我依偎在她的身邊,久久不能入眠。她用粗糙溫暖的手掌,撫摸著我瘦削的肩甲,「小楓,你在外面是不是生活不習慣?怎麼越來越瘦呢?你乾脆回家算了,也好陪陪媽媽。」


  我聽話地在她的手心裡寫了一個大大的「好」字,也在心裡暗暗做了決定:等媽媽的病情稍微穩定一點了,我就回到s城辭職。我哪裡也不去了,就乖乖順順地待在父母的身邊,做一個孝順的女兒。父母在,不遠遊,子女對父母最孝順的表現就是陪伴。


  「小楓——」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媽媽一聲昏沌不清的囁嚅,我心裡一驚,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一骨碌爬起來,在黑暗中摸索電燈的開關。媽媽是個最替他人著想的人,不是疼得實在難以忍受了,她是不會喊出聲的。但還沒等我找到開關,耳邊只聽到一陣陣粗重不暢的氣喘聲,我的心驀然一沉,太陽穴「突突」直跳,腦中轟鳴。


  我打開燈一看,媽媽弓著瘦小的身子,蜷縮得像只脫了殼的蝦米,抱著被子,嘴臉歪斜地倚在那裡,豆大的汗珠浸透了她的睡衣。癌細胞沒有給我媽媽任何喘息的時間,它無情地衝破了媽媽的腦血管,媽媽中風了!

  我驚慌失措地抱緊媽媽,咿呀咿呀地叫喚著爸爸和林鑫,可我依舊啞著嗓子說不出話來。我急中生智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朝牆上一摔,爸爸和林鑫聽到動靜,先後奔進房間。


  我們七手八腳連夜把媽媽送進縣醫院的時候,她的五官已經扭曲錯位了。媽媽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各樣的急救儀器,她側著身子,臉努力地朝我們偏過來,目光在我和林鑫的身上轉來轉去。她的瞳孔漸漸渙散,嘴角微微蠕動,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和我們交代,卻再也無法開口。她的臉因為努力漲得通紅,大滴大滴清涼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漫出,沿著她昏暗的臉畫出不規則的痕迹。她的呼吸越來越重,最後變成了混沌的呼嚕聲。


  等大舅和表哥趕來時,媽媽已經失去意識,獃滯不動了,無論大舅怎樣一聲聲急促地呼喚她:「妹妹!妹妹!」媽媽再無反應,我們只聽到她一陣陣粗重不穩的喘息聲。


  醫生搖頭嘆氣,面無表情地叫我們準備後事。他們成天與病人打交道,對生老病死已經習以為常了。林鑫拿頭朝門框上連連直撞,伏在牆上泣不成聲。


  表哥紅著眼圈,貼在媽媽的耳邊,一遍遍哽咽地叫著「小姑」,企圖喚醒媽媽的意識。我握著媽媽?漸漸變涼的雙手,希望奇迹瞬間發生,媽媽能毫不費力地從病床上坐起來,拍拍床沿說,「小楓,快上來,地上冷!」


  我在哀痛中揪心地期待,媽媽能開口和我們說一句話,張清能在媽媽闔眼之前趕過來。但天不遂人願,在一個陰雨紛飛的凌晨,年僅五十三歲的媽媽平靜地走了,沒有任何迴光返照的跡象。


  別的癌症病人到晚期都是徹夜嚎叫,而她最多不過是捏捏拳頭,輕輕噓氣。她喊叫不出來,也不想喊叫出聲讓自己的親人擔心。她一生都把煩惱留給自己,把歡笑留給子女,冥冥中她也會安排自己中風,再痛也忍著,不讓自己叫出來。


  媽媽走得無聲無息,呼吸聲弱下去,再弱下去。誰也沒有清楚地意識到她的離去,我甚至覺得她還會再坐起來,招招手對我說,「來,挨著媽媽躺著。天冷了,別凍著啊!」我多麼希望媽媽的猝然離世不是真的,希望張清能從天而降,但我只剩下無盡的回憶和懊悔。


  林鑫傷心欲絕地哭著撲上前,被本家幾位太婆大聲地喝住,「不準哭,更不要把眼淚滴到你媽-的身上,不然你們以後會夢不到她的。」


  我把眼淚生生卡在嗓眼裡,麻木地看著太婆們給媽媽清洗身子,按鄉俗用毛巾橫幾下豎幾下地在她的身上比劃,然後給她套上單衣夾褲外衣棉襖。


  我凄惶地想:媽媽,你什麼也沒來得及說,我們這樣給你穿戴,你滿意嗎?裝殮好的母親素凈安詳,她彷彿只是因為太過勞累想瞌睡一會兒,她馬上就會坐起來給我們做飯。媽媽的病來勢兇猛,媽媽的離開這樣猝然驚心,我至今無法接受。


  我忍不住走上前,揭下太婆蓋在媽媽臉上的黃裱??,我想最後再仔細端詳一下我的媽媽。


  媽媽安安靜靜地躺著,整個面部鬆弛下來,錯位的五官也已經還原,戴著一頂絨線小帽,看起來格外羸弱瘦削?。這就是我慈愛善良的媽媽,她就是用這樣一副瘦弱的身軀養育了我?,我還來不及回報她,她就以這樣慘烈的方式猝不及防地離開了我的生命。


  一股悲愴湧上心頭,我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咽喉處突然間腥味翻騰,一口鮮血噴出來。


  表哥見此情形,滿懷抱住我,顫聲嗚咽,「妹妹……」我們兄妹三人抱作一團,彼此依賴,彼此支撐。


  送葬那天,老天爺也將它的惋惜和憐憫化作飄飛的雨,滂沱不停。我披麻戴孝,在表哥的拉拽下機械地跟著媽媽的靈柩前行,見人就跪,逢跪就磕頭。大舅說我媽媽走得太慘了,不同意火化,偷偷請人把媽媽的遺體運回了老屋。


  春末夏初的泥水一點也比不過我心的冰冷,許多男女老少自發地撐著傘肅立在墳地里,小聲談論著媽媽平日的善行,嘆息她走得太早。林鑫抱著媽媽的遺像慟哭,悲戚的聲音劃破灰重陰沉的天空,「媽媽呀,你慢點走啊……」


  村裡負責抬壽材的幾個人也一反常規沒有放下它,更沒有把它甩到半空中嬉笑打鬧。他們緊繃著臉,含著眼淚憋著一口氣抬到墳地。母親過早地離世,生前的勤勞慈善,生病時遭受的非人折磨,都讓他們不忍心把這件喪事當作白喜事來輕慢。


  冰冷的泥土一鍬一鍬地扔進去,小墳包漸漸堆起來,我才意識到媽媽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再也沒有媽媽了。本來一直緘默不語的我,突然掙脫開表哥的禁錮,沒頭沒腦地衝上去,瘋了一般推開所有填墳的人,徒手在地上拚命刨起來,無言的吶喊在心頭:不要把我的媽媽埋起來啊,讓我再看看她,讓我再看看她!我用力刨著,渾然不覺自己的雙手已經鮮血淋漓。


  子喪,母逝,它們來的都那麼突然,都那麼殘忍,作為一個弱小女子,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承受這些巨大的打擊。我只想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把壽材掀開,從此和我的媽媽緊密地守在一起。大約和我親愛的媽媽呆在一起,我的心才會安寧。


  人們頓時被我瘋狂的舉動嚇壞了,大家手忙腳亂地阻攔我,勸慰我,統統對我無濟於事,我依然心無旁騖地在地上刨著。表哥一把抱起我,流著淚死死地把我摁在懷裡,林鑫跪著挪過來,和表哥一起制住我,一個勁地叫我,「姐姐……」


  我張著手臂虛弱地掙扎,不甘心地企圖用腳踢開他們。誰也不能阻礙我和我的媽媽在一起。


  「你個狠心的丫頭,你怎麼捨得丟下我這個老婆子!」外婆拄著龍頭拐杖,踉踉蹌蹌地在田埂上連滾帶爬,舅媽在一旁撐著傘攙扶她,不住地抹淚。


  我們刻意向外婆隱瞞了媽媽生病的事情,怕她年事已高,承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打擊,直到媽媽中風,大舅才將實情告知她,帶她去見了媽媽最後一面。她當場敲了大舅一拐杖,怪他不該瞞著她,讓她們母女話別的機會也沒有了!


  「你個狠心的丫頭,你就算捨得下我這個老婆子,你怎麼捨得下你的囡囡和小鑫啦!」外婆一屁-股坐在媽媽的墳頭捶胸頓足,「閻王五爹,你怎麼不把我這個老婆子收走?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可憐的丫頭?」


  「囡囡,你快別鬧了,快去勸你外婆!」舅媽面對悲痛不已的外婆束手無策,焦急地向我求助,只有我才可以讓她老人家的悲傷平息。


  失去孩子的剜心之痛,我剛剛經歷過,這種疼痛是別人不能感同身受的,我心疼我那老年喪女的外婆。我泥里水裡爬過去,窩在外婆的懷裡哽哽咽咽,在心裡強忍悲痛安慰她:外婆,你不要哭了,你還有囡囡……


  我口不能言,只能淚水漣漣地望著她,外婆疼惜地攬我在懷。我們祖孫二人摟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日月失色。


  媽媽猝然離世,失去相濡以沫的老伴,爸爸受到的打擊是致命的。他幾次昏厥,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真是讓人不忍直視。


  我和林鑫也像失去母雞庇佑的雞娃娃,惶惶不安,但為了撫慰肝腸寸斷的爸爸,我倆強打精神鎮定地忙裡忙外。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無法預知的災難對每個人來說,也是命中注定。然而,無論災難有多麼巨大,相親相愛的人一起承擔,災難便會被消解一半。


  過了頭七,爸爸說,「事已至此,你們也別只顧著難過。各自去忙吧,生活還要繼續。」


  我和林鑫坐上飛機各奔東西,他回東北部的省城,我回西北的s城。他本來要送我的,我要他只管放心去忙自己的事業。他的論文答辯在即,公司剛剛起步,要操心的事情很多。


  「姐,任何時候你都要底氣十足,別委屈自己。我永遠都站在你的身後,我們是相依為命的親人。」


  臨上飛機時,林鑫摟著我的肩,語重心長地叮囑。他似乎有敏銳的洞察力,說出的話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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