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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好好玩耍

  閑潭雲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濫外長江空自流。——王勃


  「阿嬌,你先陪小楓,我來弄早飯。」蕭哥沖我點點頭,用他一貫的不急不緩地語速對我們說。


  「好滴。」阿嬌樂顛顛地答應著蕭哥,一把將我往房間裡面拉扯,「快快,老實向我彙報你的婚戀生活。」


  她不由分說推我上床,沒頭沒腦將我用被子蒙住,隨後自己縱身跳上來,打算和我抵足談心。


  「等會兒,我忘了交待一句!」我正飛速轉動腦子,還沒理出頭緒從何談起,她又咋咋呼呼地跳下床,在門口伸長脖子嚷嚷,「蕭哥哥,記得攤點雞蛋軟餅,小楓愛吃!」還是閨蜜貼心,我們這麼久沒有見面,她仍然記得我的那點可憐的嗜好。


  她那爆豆似的嗓音里有幾分撒嬌,又帶有幾分習以為常的自然,好像他們已經這樣男作女息地生活了許久。


  「嗯,知道了。」蕭哥淡淡地應了一聲,就在廚房裡埋頭操持起來。


  我很難想象出蕭哥那能寫出龍飛鳳舞一筆好字的雙手,如何能夠與鍋碗瓢盆和諧相處。他肯定是手裡一邊顛簸著鍋鏟,嘴裡一邊咕叨著物質與意識辯證關係的原理。


  「你行啦,阿嬌,看你把我們瀟洒英俊的蕭哥馴服的服服帖帖呀!」我逗著趣,作勢要溜下床去窺視蕭哥身穿長圍裙,手揮擀麵杖的神武形象。


  「有啥大驚小怪的,老夫老妻過日子不都這樣。某大大夠英武神明吧,還為某麻麻推鞦韆呢,恩愛爆棚。」


  阿嬌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大道理倒是一套又一套的。可憐的蕭哥估計就是長期在這種道理熏陶之下,與柴米油鹽醬醋茶逐漸親近起來的。


  我挑了挑眉,在心裡給了他倆一百零一個贊。這又是一個狐狸馴服王子的優美故事呀,阿嬌的道行得有多高哇,我要好好取取經才算不枉此行。


  「我的事情天下盡知,大家有目共睹,沒啥噱頭。」阿嬌重新鑽進被窩,與我耳鬢廝磨,「說你的吧,來點勁爆的。」


  我側了側身子,往裡面挪了挪,沒有馬上回答她。


  我現在堂而皇之睡在阿嬌的身邊,說實話,我有點鳩佔鵲巢橫刀奪愛的感覺。讀書的時候,我和阿嬌像連體嬰兒,一有時間就膩歪在一起,特別喜歡大冬天在被子里擠成一團八卦各種小道消息,意淫各位搶眼的大叔歐巴,可以悶在被子里說個幾天幾夜,窸窸窣窣沒完沒了。


  可如今阿嬌已經名花有主,咱也得自覺點,退位讓賢,讓蕭哥獨享阿嬌的枕邊之位。說不定蕭哥有嚴重潔癖,反感我侵入他們隨時翻雲覆雨的私人領地,那就糟了。


  古話說的不會有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阿嬌,我睡這兒合適嗎?」我壓低嗓子詢問她,說不定她這個粗線條的傻妞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蕭哥會不會彆扭?」


  「你少給我打岔,說重點事情!」阿嬌滿不在乎,只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我的個人隱私上面,「你行哪,不聲不響逮到張清這條大魚!哎,他與你那個那個的時候還默契和諧啵?」


  「哪個哪個?」我故意裝聾作啞,翻個身空留給她一個後頸脖子,「別吵吵,讓我補個眠,本姑娘困著呢!」


  我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不再理會阿嬌的絮絮叨叨,真的心安理得地補眠。昨晚窩在電影院的座位上提心弔膽,根本沒有睡好。反正阿嬌自己也說鳩佔鵲巢沒有關係,我就放心大膽地呼呼了。


  阿嬌見我實在睏倦不過,終於有了點眼力勁,不情不願地閉上嘴,幫我掖了掖被角,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她把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才情王子調教的那麼上道,我呢,磕磕碰碰的婚姻生活整個是失敗的一團糟,實在沒臉和她顯擺什麼,只有裹緊被子蒙頭大睡了。


  我翻山越嶺,風塵僕僕千里迢迢,似乎就是為了阿嬌這張size超大號的席夢思而來。大學里是最論資排輩的地方,像分房子這種大事當然要按高矮次序排個隊,蕭哥屬於新晉之秀,只夠勉勉強強住個筒子樓。


  蕭哥所教的專業又實在生冷,說句不客氣的話,在當今這個躁動社會並不十分搶手。蕭哥徒有才情王子的好聽虛名,實際上薪資微薄。阿嬌是在讀研究生,更談不上有什麼收入渠道。日子過得還是挺緊巴的。


  可阿嬌這個敗家娘們在搬家時,啥都捨不得置辦,倒是奢侈地往家裡搬了一張豪華的大床,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那點齷蹉心思。等我挖苦她的時候,她反而振振有詞,「天大地大,沒有棲身的床大!」


  我細細思量她的歪理邪說,感覺也蠻有道理的:一個人哪怕腰纏萬貫,權勢滔天,一頓達到極限最多只能吃八兩米飯,一晚上翻來覆去最多只能睡不到兩米長的床。


  我酣暢淋漓地昏昏欲睡,不知今夕何夕。我已經漂泊的夠久了,只有在知心閨蜜這裡才可以放心地睡個安穩覺。


  「起床啦,瞌睡蟲!」阿嬌笑眯眯地夾著塊軟餅放在我鼻子跟前,起勁地饞我,「你是出門打怪獸了吧?這麼辛苦,到底是幾天幾夜沒睡了?」


  「你就饒了我吧,少聒噪幾句,讓我安安靜靜地睡他個三天三夜!」


  「你大老遠的從s城過來,難不成就是來守衛我這張寶貝床的?張清有這麼厲害嗎,竟然折騰你如此嬌弱無力了?」


  這都什麼人啦,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滿腦子黃色思想,談話簡直無法順利往下進行。


  「他家暴啦,每天用漿糊把我糊在牆上!我哪有地方合眼?」


  我一盆髒水全潑在張清身上,誰叫他那麼壞的,成天與他的前姨妹沆瀣一氣。


  「咱是打不死的小強,不怕他!」阿嬌竟然天真地信以為真了,恨不得舉著拳頭為我打氣,「一切妖魔鬼怪都是紙老虎,一切磨難都是黎明前的黑暗。」


  我哭笑不得,幸虧我早晨食不果腹,要是肚子里有貨的話,就全噁心地吐出來了。


  「得了,我起床了,你也不用在這威逼利誘啦。」我禁不住阿嬌的死乞白賴,四仰八叉在床上晾晾自己,然後坐了起來。


  我可以絲毫不理會阿嬌的表情,反正甭管我是好還是孬,她都得受著。可好歹敬愛的蕭老師還在家裡面,我總得顧慮一下自己的形象問題。我能夠這樣與阿嬌毫無罅隙地鬥鬥嘴,開開心就很滿足了。


  午飯照樣是蕭哥準備的,煎炒烹炸整了個滿漢全席,驚得我是眼珠子一愣一愣的,硬是不相信這是蕭哥的手藝。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啦。


  一個女人最大的驕傲是什麼,不是她征服了多少個男人;而是一個男人為他拒絕了多少個女人,並且一如既往地寵她。阿嬌這個傻妞有傻福,挖掘到蕭哥這隻潛力股真是眼力不錯呀。


  我假裝客氣了一番,然後甩開膀子開動,吃的是滿嘴流油,全然沒有平素的偽淑女姿態。反正他們也不是外人,反正我也的確是餓了。


  「慢點,別噎著!」蕭哥一邊給我夾幾筷子菜,一邊遞給我一盒紙巾。


  我窘迫地抿了抿嘴角,將咀嚼的頻率放慢了些,為自己的粗獷有些難為情。


  「我吃好了,小楓你慢慢吃好!」蕭哥不愧是師尊,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他看出我的拘謹,馬上善解人意地站起來,「你們吃完了就出去轉轉,等會兒我來收拾!」


  當然要去轉轉,至少要到熟悉的校園走走。我那麼遠專程跑來,就是想重溫過去那些刻骨銘心的舊夢。


  我和阿嬌坐在操場上的鞦韆上,飄飄悠悠靜靜地搖晃,一時無話。


  因為放假的緣故,偌大的校園一片死寂,操場上連個人影也看不到。平時這裡可是一對對校園情侶幽會的好場所,特別到了晚上,藉助夜幕的掩護,朦朧的燈光下成對成對的情侶散坐著,趁著無人瞅見的空檔親幾口嘴,摟幾下腰,和學工處的老師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就是我身下的這架鞦韆也曾經是童鞋們談情說愛的好去處,有著血淋淋的慘痛故事。一對僅僅還剩一個月就要畢業的情侶,因為馬上面臨各奔東西的結局,來這裡做最後瘋狂的訣別,結果男孩子從半空中失足跌落,摔得面目全非,當場死亡。


  女孩子驚嚇過度,精神失常。這架鞦韆成為了她一輩子驚恐憂懼的傷痕,磨滅不掉。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那時候,我們肆無忌憚地揮霍著青春年華,從來不去擔心未來會怎樣。


  正對著操場的就是女生公寓樓,管理員仍舊是胖胖的聲音洪亮的田阿姨。她常常亮出氣勢壯如山河的大嗓門,驅趕來此招蜂引蝶的男童鞋,「兔崽子們,走啦,去好好溫書,不要來勾三搭四。」


  真是一位可敬又可愛的阿姨!

  就是這位阿姨,在那個星輝燦爛的夜晚,攔住我匆匆上樓的步履,大聲地吆喝,「小楓,有人找你!」


  於是,我看到了站在樓梯口光彩照人的許彬。於是,我的生命軌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後來,我常常想,為什麼田阿姨當時沒有趕走許彬?如果趕走了他,我的人生道路是不是會更順暢一些?

  難道與許彬有緣無份,這註定是我命里的劫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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