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寧禪寺(2)
二人趕忙整理好衣冠,隨知客僧往禪堂而去。一路上穿堂過殿,大小僧人或打坐念經,或洒掃庭院,寺內香煙繚繞、鍾魚聲聲,只是歐陽北心內煩躁,腳下加急,在這清凈的所在略顯突兀,片刻到得東廂一間禪堂之內,知客僧又轉去稟告璽塵高僧。
不大會兒的工夫,只見禪堂門外穩步走進一名慈眉善目、精神矍鑠的老和尚,可要說是老和尚卻又不十分老,只是鬚眉皆白,但臉上皮膚卻甚光潔平滑,見不到多少皺紋。
宋仵作看見老和尚顯得有些激動,搶步上前拜倒施禮道:"老師一向可好?弟子給你磕頭了"。說完納頭便拜,老和尚抓住宋仵作的手拉起來哈哈笑道:「原來是小宋啊,快快起來,在為師面前不要多禮,算來你我也有十幾年沒見面了。」
宋仵作見老師對自己還是這般親切,登時泫然欲泣,只是一個勁的點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歐陽北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想這老和尚果然有些道行,連宋仵作這種平時老成持重的人,此刻竟然難以自抑,不難猜想璽塵老和尚在他心中的位置。因此,歐陽北也不敢怠慢,連忙滿臉堆笑上前行禮。
璽塵雙手合十還禮道:「阿彌陀佛,施主不必多禮。」說罷,請二人入座喝茶。
坐定之後,宋仵作才緩了過來,把歐陽北向璽塵作了介紹。老和尚聽后再次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失敬失敬,原來是揚州名捕駕到,如此說來,徒兒此次帶歐陽施主前來,絕不僅僅為了看望老衲我咯?」
宋仵作臉上一紅,歐陽北知道不好由他直接開口,還是自己說比較好。於是輕咳一聲張嘴道:「大師,今天是我硬要跟著宋仵作來的,一來早就聽說佛醫的大名,想拜見您老人家,二來確實是有事求教。」
璽塵眯眼一笑道:「歐陽施主抬愛了,出家人不講名也不求利,只不過浸心事佛和醫術而已。但不知有什麼問題要問老僧?」
歐陽北道:「我這次厚著臉皮前來,是想向大師探聽些消息,不知您可曾聽說近日揚州城內鳳儀樓二人殞命的慘案?」
璽塵眼皮低垂,臉露悲憫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世人惘顧,性命相殘,卻是為何?」
歐陽北心裡微微一奇,這和尚終日在天寧寺內忙於法會、施藥救人,消息為何這般靈通,昨日勾欄青樓里才剛剛發生的事體他是如何知曉?只是今天有求於璽塵大師,這些也不及細想,繼續說道:「原說這也只是一樁普通的兇殺案件,犯不上驚動大師您老人家。但是兇手所用的殺人手法過於奇特,整個案子處處透著詭異,我至今也沒有找到解答。」
璽塵問道:「哦?願聞其詳。」
歐陽北道:「昨日,城東鳳儀樓一早就發現二人無端慘死,經查驗,倆死者面色紅潤,全身上下沒有發現任何外傷,但剖開手腕來看發現兩個死者血液竟然已經全部凝結。顯然是被一種霸道兇殘的武功所傷。」
璽塵聽完眉頭一皺,合十道:「此等霸道武功,實在駭人聽聞。苦主二人可是練武之人?」
歐陽北搖搖頭道:「這是本案第一個奇怪的地方,受此重手的二人都是沒有半點功夫的普通人。」
璽塵聽后頗感詫異道:「阿彌陀佛,居然對毫無武藝傍身的人下此重手,確實太過狠毒了。既不是江湖仇殺,可是為了錢財?」
歐陽北道:「這是本案又一個奇怪的地方了,死者財物並無丟失,現場也沒有丟失其他貴重物件。」
璽塵思索片刻后道:「這麼說來,要想破解此案,從殺人者所用功夫入手乃是為數不多的線索之一了。」
歐陽北見這老和尚三兩句話便能直指案件的要害,心裡頓生欽佩,點點頭繼續說道:「大師所言極是,我也正是這麼想的,又聽宋仵作提起您當年跟他講過這種功夫,所以這才厚著臉皮求他帶我來拜見大師。」
璽塵慈悲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神情,雖只一瞬,卻也逃不過歐陽北的眼睛。只見璽塵語帶不忍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雖識得這套功夫的來歷,但為了歐陽施主的安危,老僧不能講出來。」
歐陽北身軀一震,答案就在眼前,這老和尚卻又是賣的什麼關子。只是現在有求於人,只好求懇道:「大師,早就聽說您佛法精深,醫術更是精湛,有在世藥師佛之稱,像您這般菩薩心腸,又怎忍心放任兇手逍遙法外?」
璽塵嘆氣搖頭道:「歐陽施主,非是老僧有意放縱歹人,只是這幫人武功霸道、心性歹毒,行事手段更是遠在你我之上,就算知道他們的來路,也只是空饒上一條性命。」
歐陽北見自己這般曲意奉承、刻意討好仍不見效,心下不悅,拂然道:「大師,你我雖一在公門,一在佛門,但都同屬武林一脈,既然不願據實以告,歐陽這就告辭。」說著就站起身來望門外便走。
璽塵道:「歐陽施主,俗話說的好,公門之中好修行,江湖自有江湖道。這世間因果報應,從來應驗,施主公門中人,自然明白老僧說的話。」
歐陽北轉過身來凜然道:「在下忝為揚州府捕快,只問緝兇拿人,維持一方安寧。大師同我說什麼因果報應,那是對牛彈琴了。大師若把我看作那貪生怕死之輩,那是太小瞧我了!」
璽塵面無喜怒,道:「近來江湖盛傳天數將變,屆時有海外真龍現身,為世間主持公道,到時自然有人還你公理正義。」
歐陽北聽這老和尚越說越玄,不禁好奇地問道:「什麼是天數將變?什麼是海外真龍?還請大師賜教。」
璽塵道:「江湖傳言『南北西東,數在王躬,渡海真龍,非假非空』。想來天數循環、報應不爽,真龍現身在即,施主不必心焦。」
歐陽北聽完訕然一笑,老和尚簡直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不由得壓住怒火道:「大師豈能聽信這等騙人的鬼話?」
璽塵也不惱火,也不爭辯,道:「老僧言盡於此,施主信與不信卻在自己。」
歐陽北道:「既如此,在下多有叨擾,這就告辭了。」當下作勢要走,璽塵卻只閉目養神當沒看見,宋仵作看見趕忙過來要勸阻,歐陽北連使眼色道:「宋仵作就不必送我了,難得你師徒相見,還是多陪陪大師吧。」
宋仵作當即領會,二人來之前就把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和如何應對都做了一番考慮,如璽塵沒有當場告知答案,則由宋仵作繼續在老和尚那賴著不走打探消息。
歐陽北辭別二人出得天寧禪寺的山門,在旁邊找了一家茶樓坐下邊等候宋仵作的消息邊細細回想璽塵所講的東西,感覺他的話裡面雖然找不出什麼破綻,但卻故弄玄虛就是不說出實情,難道是在掩蓋什麼?心中不由得對這老和尚又生出一絲猜疑。
等到晌午時分,果見宋仵作從天寧禪寺山門拜別知客僧出來,匆匆往自己所在的茶樓趕來。歐陽北心中急於知道情況如何,忙把宋仵作迎進茶樓問道:「怎麼樣?大師可告訴你是什麼人乾的了嗎?」
宋仵作喝了口茶緩口氣道:「北爺,實在抱歉,一邊是差事,另一邊是老師,實在不好逼得太緊,沒能打探到誰會這種功夫。」
歐陽北一臉泄氣道:「算了,你先回衙門去吧,我再想辦法。」
宋仵作放下茶盞,略微猶豫片刻起身往茶樓外走去,走到門口又轉回來道:「北爺,有件事我也拿不定跟案子有沒有關係。」
歐陽北哦的一聲道:「你說說看。」
宋仵作繼續道:「天寧禪寺的午飯時分,我無意間聽到老師和他手下的小沙彌說話,好像他們最近在寺內的華嚴閣接待什麼重要客人。」
歐陽北神情一振道:「宋仵作,非是我有意針對你的老師,只是今天來訪,大師他說話古怪,遮遮掩掩的,現下又不知道接待的是什麼人,如若不探個究竟就這麼回去恐怕難於交代。」
宋仵作道:「北爺,公與私我還分辨得清,只是如若查到我老師他老人家果真有什麼,還望您稍留些情面。」
歐陽北道:「這我自理會得,你放心好了。」
宋仵作仍然不無擔憂道:「我老師雖說浸心醫術,但是手上功夫也並未落下,你自己也多當心。」
歐陽北點點頭道:「我素來敬重大師,怎會輕易動手。你這就回府衙去,如果明天辰時還沒見我回來,那就趕緊向知府大人稟報。」
宋仵作見自己留在這也無事可做,這才出茶樓回府衙去了。
歐陽北目送宋仵作走遠,心想雖然璽塵是你老師,江湖也多讚揚其施藥救人頗有佛心,可如若真的有私下作姦犯科,又豈能就此放過。
歐陽北打定主意,當下便在茶樓要了一間清凈的包間,吩咐小二不許人來打攪,自己好在此養精蓄銳只等晚上行動。
行動目標,天寧禪寺,華嚴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