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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禹傳】留下來的意義

  “薑戈,你想家嗎?”突然,巫鹹這麽問他。薑戈猝不及防被他的問題一驚愣,隨後垂下眼睫思索片刻後道,“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國內沒有知我懂我的人在,我又何苦再自尋煩惱?薑戈抬頭直視著他,那雙黑亮的眼睛裏閃著有些受傷的光亮,“大帥這是不相信我?”巫鹹搖了搖頭,“非也,我隻是,擔心你一個人在這裏覺得孤獨。”畢竟,這裏非生他養他之土地,而蜀國正值動蕩之時,誰都會有擔心家裏的時候,他非不近人情的將領,若薑戈想家,他可允他回家一看,並非薑戈所想擔心他是覺得自己還心有蜀國。薑戈搖了搖頭,“有大帥陪著我,我從未覺得孤獨。”巫鹹瞧著他,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嘴甜。”一刮才發現,薑戈的鼻子凍的都有些涼了。“這麽冷?”薑戈輕笑,“我現在可是打心眼兒裏暖著!”他說著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左心口,心裏暖,寒冬臘月也涼不了它!“倒是大帥,半夜還跑出來關心我,為何總是處處對我這般好?”“我?”巫鹹轉過身背過手去,也瞧著底下的幽深小徑。“大概是習慣了吧。”“習慣?”薑戈反問。“你忘了,世子看中你時將你帶回營中,你萬般不肯順從,世子怕你生變故,便將你安置在我身邊,但凡你有不妥舉動,他從不罰你,罰得都是我。”薑戈聞言,臉色微微一紅,“記得。”猶記得抵抗那會兒從沒給過巫鹹好臉色,連世子來問話也是愛答不理,還幾次都險些“越獄”成功,有一次逃脫被押回來之時,世子當眾打了巫鹹十軍丈,自己多說一句話那邊就多加一倍量,巫鹹因為他被打了三十多仗,在三軍陣前威嚴掃地,卻沒罵過自己一句話。反倒和他說了句,“下次再走,就走遠一些。”這句話讓薑戈至今猶記於心。整個蕭軍,隻有他,真正尊重自己的想法,不強迫,不婉求,讓身在敵營的自己有了一絲還身為人而非強製收押物件的感受。“大帥……以前……”薑戈猶豫著開口,現在身為同袍,他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巫鹹對他的一路庇護與照料,多虧了他,才讓他有這機會留在了蕭軍之中。他想著,如果當時沒有巫鹹,或是被派給了一個別的將帥,可能結果會完全不同。巫鹹打斷了他即將開口的往事,“從過去到現在,習慣已經養成,以後,我想不注意到你的一舉一動怕是都不行了……”他停頓了一下再道,“不知不覺,已成如此。”隨即轉身對著他勾唇輕笑,“世子常說,要待你如同親弟,以前我未能體會有兄弟的感受,而在你來了之後,我總算明白了。”“大帥……”這番衷腸直訴,不由讓薑戈鼻頭一酸,方才的笑臉蕩然全無,他忙把頭一低,掩住這丟人的模樣。巫鹹也心有默契地當作看不見,抬頭看向月朗星稀的天空,繁星,遍布黑沉的蒼穹,將它的浩瀚充斥滿滿,盈亮的光芒如同無數銀色的寶石懸掛天際,襯托著朗月淡盈的光輝,美不勝收。而巫鹹注意的更多的卻是站在燭台邊被映照成暖色的薑戈的臉。“更深露重,當心身子,明早我等你吃早飯。”他說完便抬步而去。薑戈吸了吸鼻子,扭頭瞧著他一身威嚴鎧甲消失在黑暗盡頭,埋怨一般對著自己說,:“真是的,薑戈,你也老大不小了,站個崗還在大帥麵前掉眼淚,羞死了!”他說著,抬起手背一擦眼眶,而手還未至臉頰,先擦到了肩上皮襖上的絨毛,一陣柔軟觸感順著手背騰上心口。這衣裳,好暖和。“嗚嗚……窩都縮了窩不想庫的,丟死個臉……唔……啊啊啊啊!”巫鹹還沒走遠,突然聽到身後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音低聲說著說著,到最後收不住尾一般爆發出來,他腳步一頓,笑了出來。仿佛能看到那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揮袖抹也抹不盡的大男孩在他麵前低著頭紅著臉不敢看他的模樣。薑戈,你真的,很可愛。落葉,不斷迎風飄落,在濃鬱的夜色墨意之中周旋徘徊,漫天秋色之中,燭台旁哭泣的人、背對著火光輕勾唇角的人,秋風在同一時間擦過兩人的肩背、手臂,將落葉化作千言萬語,緩緩落向地麵,悄悄埋葬了各自的心意,沉入寂靜空氣。夜,無聲,沉寂入心。巫鹹想,這一次,他一定能睡的十分安穩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萬籟俱寂的晚上,巫鹹做了一個繪聲繪色的夢。 一個關乎回憶的、串聯現在的夢。 三年前,蕭蜀在南川邊境流域交戰,打的是水戰,自然由鄭枉這水軍都尉領頭。恭親王作為蕭軍統帥同一時間出兵南下,當時剛滿十五的蕭駁因為十二歲時領著大軍打贏汶江道一戰聲名大鵲,在蕭家眾位兄弟中脫穎而出,人民底下的人望更是隻增不減,皇帝也就是他的皇叔見了他無不喜笑顏開,但凡宮中有什麽進貢的珍惜玩意兒總不忘讓恭親王帶回一個給他,可這份親近也讓恭親王對蕭駁有了一絲不滿——誰都知道,皇帝這麽做的用意不過是為了籠絡他的兵權,借著他對還未成年的蕭駁的偏愛來以示天下,他們一家是多麽的和睦。 可實際上,從來不是這樣。 蕭帝暗地中一直在施壓,想方設法地讓恭親王交出部分兵權,現今全國的兵力幾乎三分之二多在他手中,天子心驚不無道理。 如果他這不能得手,那便與他兒子套一層人情,總比和他周旋要快得多。 也所以,恭親王這次出征又將蕭駁帶在了身邊。 蕭駁縱馬跟在他身後一直低著頭。“駁兒,你有心事。”恭親王蕭今向後瞧他一眼,用沉穩的聲線喚他。蕭駁微一抿唇,縱馬上前與他平行,“父親,此次出征我們遊刃有餘,母親近日身子不好,我想留在洵城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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