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黎暮的話3
他說完,便轉身跨出門檻大步跑進還未下起來的小雨之中。白起瞧著黎暮在雨中奔跑的背影,那身骨架子還沒完全成型,雖然已經算是高大,可依舊看得出青澀與稚嫩。視野裏,陰雨的朦朧霧氣下,那個穿著一聲潔白白紗衣裳的人和另外一個同樣愛穿一身白的書生的影子漸漸重疊起來。黎忡、黎暮,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放在軍中與任何一個普通士兵站在一起都略顯文弱的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得顛覆著這浩大天下的時局,憑借他們的筆杆攪弄風雲,他們雖然柔弱,可肩膀上,從來都扛著比他們重的擔子。白起歎了口氣,視線上移到布滿陰霾的天空,寒雨,擊打在樹梢上反跳時反射出微弱的閃光,鳥雀在樹下相互依偎著避雨,身上的絨毛微微鼓起,被水漬淋得有些反翹。雨聲在耳邊淅淅瀝瀝,滴滴答答,走來的石板路染上一層因濕潤而引起的黑,秋風寒澀,令人涼意不止。說起來今天也算他們的大婚之日,可黎忡跟著他,卻隻能依舊在外奔波操勞。如果可以,白起想帶著他隱退。都說年少出英雄,以前的他們不能走,是因為朝局需要他們的鼎力支持,不可以退,可如今,黎暮與白家兄弟都已長成,他們也該……後退一步了才對。就等,這場仗打完罷。我就……帶著你走。白起想著,收回視線。電閃雷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等黎忡處理好所有軍中事物回來時是近子夜時分,黑幕壓頂,大雨滂沱而至,曹燁還在營中清點人數,蔣辛把長佑送到房裏後不放心跟了過來,陪著安排好一切後,周到的打傘送黎忡歸來。大雨沒有規律地從四麵八方飄來,不管蔣辛怎麽將傘偏向黎忡,黎忡身上還是濕了個半透,黎忡抬袖擦了擦臉,這雨,下的速度猛烈,一下沒注意打進了眼裏。灰蒙蒙烏雲之間隱有光亮時不時地閃爍,雷電先在雲層中恣意地遊走著,隨後在人漫不經心的時候突然一下轟然作響,炸了開來。“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麽時候,要是這幾日都這樣的話,恐怕軍中糧草會跟著受潮。”蔣辛望了眼不友好的天空皺起眉頭。儲備糧草大多都是一些幹糧,現下脫了朝廷的掌控,補給隻能靠自個兒的力量,起義軍雖然人已不少,可要行軍起來,每個人攜帶的銀錢都是有數的,不可能掏空家底來支持他們,那時候就得籌資,雖然軍師說這一塊有他不用擔心,蔣辛還是覺得這並非一件易事,畢竟他們本來的目標是與此地太守商談,可今日太守即便是來迎接了,可依舊未表示會在財力上讚助他們。蔣辛越想越憂愁。黎忡如同往常平靜地邊走便回道,“現在夏季剛過,梅雨天是要一段時間,正好,咱們來廣漢原本也是打算置備軍糧,就等梅雨季過了之後再行軍吧。”這話說的好聽,實際上兩人都知道,黎忡是需要一段時間來說服太守真的從軍事上支援他們,而不簡簡單單地做一個開門迎接的樣子,這有多難?廣漢太守是個精明人,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打仗這種耗財萬頃的事情,不讓他看到點甜頭他怎麽會願意?蔣辛想不透黎忡還能怎麽說服他,隻好眉目憂愁地輕歎一口氣,黎忡抿了抿唇,“蔣辛,行軍打仗本就困險重重,非常人所能煎熬,我一個書生跟著你們打了兩場戰役,不也照樣活的好好的,這奇跡都發生了,何況是這點小小挫折,放心吧,我有辦法。” 蔣辛沉悶地點了點頭,對於黎忡,全軍都是無條件地信任,因為他們之間早已跨過了兩場大生大死,沒人忘得了最初他從汶江道救出他們時,在霧氣迷蒙的黎明下說的那句:“走吧,我帶你們回家。”在他們本該成為一排排豎立不動的墓碑時,將他們活生生從墳墓裏拽起來的一句話。誰也忘不了。黎忡見蔣辛依舊皺著眉,不過總算比剛才那樣的愁眉苦臉要好一些,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與白將軍還有話要說,你先去罷。”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白起門前,蔣辛點了點頭,伸手將傘遞給他,卻被黎忡又推了回來,隻聽黎忡道,“我已經到門前了,你回營卻還有好幾裏路,這傘,你拿著。”“可軍師是個文生,淋雨生病不好。”黎忡挑了挑眉,對人那種不自覺地銳利與威嚴在此刻顯露而出,“到門前不過兩三步路,你也太小瞧我了。”蔣辛一時語頓,不知該回什麽。黎忡將傘柄塞進他手中,加重語氣道,“拿著,然後,回去。”蔣辛見他態度強硬,不怒自威,隻好低頭應了句“是。”走之前依舊不放心地瞧了他一眼,黎忡不動聲色回視著他,他這才收回視線撐傘跑去。黎忡心下輕笑著,雖說書生文弱,可這群當兵的,簡直是把書生當姑娘看待,文弱一詞用的都強了,什麽臭毛病,一個個的。倒也讓人覺得有些溫馨。這都是白起的兵,尤其是蔣辛,跟著白起南征北戰多年,在某些地方與白起有些相像,如同這細心,總讓黎忡倍感親切。他想著轉身走到大門前,見大門緊閉,門內也無亮光,想來是白起已合眼,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未等轉身踏出一步,還是驚醒了榻上之人。白起一時適應不了光線,眯起眼睛問,“這麽晚才處理好?”黎忡見他醒了,走路也不再步步小心,如同平常那般走到他邊上坐下,“雨下大了,軍帳不太好支,加上與蔣辛曹燁商量了一下補給問題,一回神就晚了。”“一切無礙否?”“無礙。”白起這才安心,他剛喝了醒酒湯淺眠一陣後總算清醒一些,隻是依舊頭疼欲裂。正巧一陣雷電閃爍,黎忡瞧見他麵色蒼白,立馬意識到不對,抓過他的手腕為他診了診脈,隨後為他迅速施了幾針,可效用還沒這麽快發揮盡致,見他疼的臉色煞白,黎忡心中也不好受,歎了口氣坐在他的床邊道,“何必喝得這麽拚命?你明知道那是黎暮跟你胡鬧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