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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禹傳】黎暮的話2

  白起沉默地聽著,腦海中記憶如新的是汶江道時,他一身風塵仆仆地撩開帳簾走進他的軍帳,身上、臉上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像個掉進了泥巴坑的小花貓,唯獨那雙眼睛,依舊透徹清亮,一字、他一字都未向他提過自己吃過的苦、一路的艱辛,好像隻是如同往常,下朝後從南街黎府走到西街白府一般,他無法想象當黎忡落馬時跪在大街上,受盡民眾各式各樣注視的目光與猜測的言論時他的心思,黎忡平日是一個多麽注重言論的人,想必麵對那時的景象內心定然不同表麵無動於衷,卻為了他……白起想到這,心中除了感動已無別思。之前黎忡縱然接受了他,卻從未對他說過半個有關感情的字眼,有時候白起都懷疑他是不是隻是因為憐憫自己而一時心軟陪在了自己身邊,可當聽到黎暮這番話的時候,就像一直懸在空中的腳步總算落了地,感動之餘更多的是踏實。黎暮感到他扶著自己肩膀的手臂微微緊了緊,自然明白他的心情。“今日,我就將他嫁於您了。”黎暮扶著他邊走邊輕笑著,再道,“這樣遲鈍的父親,從今往後還麻煩爹親好好照顧他了。”黎暮的賭約,不是遊戲。更不是隻是為了振奮士氣,硬要說的話,那是附帶的。他是真的在為他們見證,也隻有這一種半真半假的方式,能夠一反常態讓他們……讓兩個同為男子的人……得到所有人、得到全天下的祝福。他想要他們得到這祝福。黎暮的小小計策很巧、很妙。黎暮瞧著白起如今酒醉後微帶緋紅的深邃麵容,小時候很多次,都覺得白爹爹那雙眉眼實在是好看極了,也問過很多次他爹,為什麽白爹爹和我們長得不一樣,眉高眼凹的,鼻梁又比常人挺出好多分,後來長大了知道白爹爹是像極了他西涼出生的母親。黎暮想起自己小時候總覺得那頭金色的龍形頭盔下定然是一頭卷發才對,望著白起的時候總會刻意得往他額前那一小撮碎發瞧,沒辦法,因為白將軍又不會在他們麵前卸甲嘛。其實,黎暮現在長大了,還是挺好奇的,可能夠見到這副盔甲下真正模樣的人,想必……隻有黎忡吧。黎暮想著道,“原諒我吧,爹,我想讓他光明正大地踏進你的家門,即使不可能有八抬大轎,至少也該有一席像樣的酒水,這是我的私心。隻是我沒想到這幫士兵這麽凶,愣是把酒窖給喝了個空。”如果可以,他願意挑個良辰吉日,看著黎忡一身紅裝,在響徹天地的花炮下歡天喜地地踏上殷虹的花轎。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今日那記不住名字甚至不認識的士兵模仿嗩呐的聲音吹的口哨變成真實的曲目,去他們的典禮上演奏。如果可以,他會代替從未見過的高堂為他們釀上一壺真正的合巹酒,看著他們用曬幹了葫蘆瓢飲下,祝福他們甜甜蜜蜜百年好合。可那不可以、那不可能。所以,至少,黎暮想讓他們在笑聲壞繞下被祝福著。這是他作為兒子所能盡到的最大的力。人啊,有時候是很無奈的,就像生活在陰冷潮濕泥土下的甲蟲爬出土地汲取溫暖陽光時一瞬間的喜悅,往往承擔著可能會被獵食的巨大風險,可,能觸及到這溫暖,對它而言,便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幸福美好。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縱然這陽光在外人眼裏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東西,可在有些人眼裏,彌足珍貴。尤其在背馳陽光、逆流而行的人們眼裏。他們的路,從來都不是一條充滿陽光的大道,作為最親的骨肉,又豈有再在他們身後鎖上一道名之背德的枷鎖的舉動?除非是瞎了看不到他們堅持的有多幸苦。黎暮一直,都是選擇理解與支持的。白起忍不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扶在他肩背的手臂輕輕拍了拍的肩背,“生子當如你啊……”這本是曹孟德誇讚孫權用的話語,黎暮聞言笑的眼尾微微一彎,“我怎可與那大名鼎鼎的孫仲謀相提並論呢?”白起跟著輕勾唇角,“暮兒,今日你是黎暮,往後卻絕不會隻是黎暮。”“但願如此,借爹吉言。”正值此時,一陣朗風拂過,幾滴寒雨悄然滴落,正滴在二人的麵孔之上,二人對視一眼,一同抬腳轉身往回走,一動作,兩人都愣了一愣。他們都是要去給黎忡送傘。“爹,你待著,我讓孫伯煮了醒酒湯,你先歇息一下,今夜若有行刺,還得靠您支撐大局,我去給我爹送傘,去去就來。”白起思索過後點了點頭,“路上小心。”黎暮點頭,將他扶進屋內後,問太守府的下人要了把傘,轉身要走之際白起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白爹爹?”下一刻,白起將他拉入懷中抱了抱,“暮兒,謝謝你。”“嗯?”黎暮抬高了一邊眉,想著他說的定然是剛才的事,隨即一笑,“一家人不說謝字。”白起在他背後搖了搖頭,“我說的是白禹的事。”黎暮微愣。白起再道,“魚兒他雖不是我親生,可從始至終都是我的兒子,他……乖順溫和,恭敬有禮,在外人眼中不管怎麽看他都是一個省心的孩子,可實際上,他卻是最讓我措手無策的孩子,在遇到你之前,他就像是一個空有外形的玩偶,無論是誰都無法走進他的內心深處,自我封閉著在世界中活著,卻像死了。他的身子骨又弱,我時常擔心一個沒看住他他就真的這麽碎了,消失了。可自從你來了,他的一切都活了起來,白禹能平安長到這麽大,多虧了你,黎暮。”黎暮聽著,耐不住心中湧起的溫熱,兩眼滿是淚水打轉,白起作為長輩,與他從來都沒有這般對等的交談過,而白禹……黎暮忍著喉頭反上來的梗咽,喉結上下蠕動中咽下這泫然欲泣的心情,“小時候,白爹爹因為他將蛇招進房裏,心驚他的安危要打他,我想也沒想就擋在他的身前,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也找不到理由去解釋我的行動,可唯一心裏清楚的,就是——他是我這輩子的兄弟,就算是死,我也會護住他!不管幾次。”黎暮將手環上白起寬闊的背部,像立誓一般拍了拍,“白爹爹,你放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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