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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禹傳】白禹所思

  另一頭,錦城。 月色下,包紮治療過後的白禹斜靠得坐在太子殿外的石亭欄杆上,清風吹起透明的白紗簾,月影投映在九曲回廊下的荷花池中。 白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回來後,他不斷想起昨日在萬獸殿中浮現的畫麵,卻怎麽想不起那個穿著一身白衣、圍著白狐狸毛的小書生是誰。 總覺得,那是他一個非常非常親近的人。 親近到隻要一靠近他,所有的寒風都可以成為暖的,他低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中,指端還依稀殘留著畫麵中從後捂著他雙眼時的觸感,好像真的觸碰過一樣真實。 那小將軍長得像極了自己,能夠這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一切所思所想,那一定就是自己吧? 為什麽想要保護他? 為什麽觸碰到他的時候心髒好像不受控製一般亂跳不已?他到底是誰? 白禹看著寧靜的荷花池,一而再再而三地捫心自問著。 池中荷花向下滴落了兩滴水珠,將平靜的水麵蕩出層層波瀾,那不太圓的月影也跟著被擠壓成了橢圓形,在水中不斷輕顫著。 嬋,趴在樹枝上鳴叫,蛙,停在荷葉上乘涼。亭中四角懸掛著幽幽的大紅燈籠,將漆黑的水麵、潔白的荷花、靜止不動的青蛙,浸染出不一樣的暖色調,清風拂過,帶起白色簾幔飄動。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幅色彩靜謐的油畫。 白禹將身子微微向後頭的亭柱靠去,他轉動眼瞳緩緩凝視著四周景色。記憶裏……好像有一個地方也是這樣,荷花盛開,風從池上吹來,帶著滿池荷花清香,充滿著夏季的味道。 可他想不起來。 太子告訴他,他是個孤兒,自小在宮中長大,是皇帝的養子,是他的關係最親的幕僚,因為重病了一場所以暫時忘記了所有,太子也告訴他,他會慢慢想起一切的,不用著急。 可白禹很著急。 腦子一片空白的感覺並不好受,他想知道,立即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那些空白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每當他回憶起來,總會這麽難受?難受得好像硬生生將心刨了出來一般,空空蕩蕩之餘疼痛不已。不止心裏,腦中也像有千萬根小刺一般進進出出,所有的血液都會在一瞬間被抽空,讓他連賴以為生的氧氣都無法順著血液到達肺部。 如今,又來了。 白禹皺眉扶額,忍受著這密集落下的針紮樣疼痛。 那聲音又來了。這次不同於上一次的稚嫩音色,是過了變聲期後低沉沉穩的,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好似能沉到人的心坎兒裏,清冽如泉水而又溫柔似春陽。“我的魚兒,過了這最後一個十六歲的夏天,你就得加入軍籍去軍營生活了吧?”“嗯。”與自己相同的聲音答應著。“嗨。”那聲音語調向下的歎了一聲,繼續道。“軍營是封閉式訓練的地方,所有當兵的都和有進無出一樣,之前我陪王胖去看他哥王成,感覺吧……就和探監似地,沒走幾步呢,就層層往上打報告,咱們一共去了三次,卻都碰到王成站崗換不了勤,硬是碰了三次空。你說倒不倒黴?氣不氣人?再說了,平常見不到就見不到吧,熬一熬也就過去了,逢年過節總能回來了是吧?可今年過年王成又趕上邊城換防,一夜之間被派到西北,結果還是不能回來,王胖子哭的那叫一個傷心呐……我都覺得他哭完能瘦上三斤!要不是這次押送戰犯缺人手,王成依舊還在邊城守著呢,可那也沒辦法——當了兵,就是將自己交給國家,隻要國家有需要,他們最珍貴的自由也會變的不再珍貴。”那個聲音滔滔不絕地闡述著,帶著些憤恨與無奈,一字一句像無法阻擋的潮水一般灌進他的腦袋之中。白禹緊捂著臉的手微微鬆了一絲縫隙,腦海中,那種模糊的畫麵又出現了,看不清表情,看不清麵孔,一切都好像隔著一層濃鬱的霧氣在眼前播放著,白禹覺得好像走進一點就能看的清晰,可他卻次次站的很遙遠。那副朦朧的畫麵上,印著寂靜的夜色,錦鯉悠閑地晃過朵朵盛開的荷花葉下,偶爾在水麵上露出一節脊梁,又悄無聲息地蟄伏進池底,風吹花動中,突然有一抹黃色的小小身影輕輕躍上了眼前的荷葉,長長的觸角在夜風中飄蕩來去,煽動幹皺的薄膜翅膀時有隱隱約約的窸窣作響,那是一隻蟋蟀。那個小小的書生長大了,成了一個清逸俊挺的少年,他正坐在自己身邊,他們坐在荷花池邊,書生低頭看著踏在水波上的白靴尖頭,看起來悶悶的,“魚兒,其實從我家的窗前看去,能看到你房間的屋簷。”“嗯。”自己低聲應著。“小時候我每次回家,都會習慣性地看上一眼,看到房簷邊的燈滅了,我就知道你睡了。”“嗯。”“你除了嗯還會說其他話嗎……”“會。”“算了當我沒問……”書生扶額歎了口氣,好像在埋怨他的沉悶與不解風情,半晌才道,“我就是想說,以後你房間的燈要是再也不會亮了,我……我想我會失眠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會思念你的,魚兒。隻見書生伸出一隻手捂住有些發紅的臉一時沒了話語。自己也沉默著。白禹看不到也想不到的是——黎暮覺得這句話比想象中還要難以啟齒。當時的黎暮與白禹一樣,已經步入成年了,以前在不懂感情的時候說什麽恬不知恥的話都不會害臊,現在什麽都懂了,卻反而畏首畏尾什麽都不敢說了,覺得大男人說什麽想不想的都是矯情。那時的蟋蟀應景地喑啞低叫著,時不時發出一陣非常尖銳而急促、近乎金屬碰撞般的清脆響聲,仿佛黎暮內心不舍與不安激烈碰撞的聲音。人,是會變的,尤其在單獨不同的兩個空間,所有的觀念都會跟著周遭與地位的不同而改變,時間一久,到時候他們,還會是這般模樣嗎? 其實黎暮挺害怕的。 害怕白禹有了新的生活就……忘記了他們的一切美好過往,忘了他這時光裏的舊人。 他很害怕,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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