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南境
黎忡眼中神色一冷,“哈,我一屆手不能提的書生皇上竟然要我隨大將軍討伐山賊?未免荒謬,我看皇上,是要我和將軍一起去打西境百姓把!”鄭枉臉色有些難看,“尚書話何必說的那麽難聽,不是打,是征,西境多年賦稅都一直在平均水平以下,前些時日戶部調稅他們還發生了集體暴動,這些山賊是皇上派我打下來的,枉特意轉贈尚書,必可助你一臂之力。”“嗬。”黎忡覺得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了。“征稅不用正統軍,用山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再說了,西境地處藏地地區,去年旱災死了大片糧田災情嚴重,皇上已明令今年不收稅成給高原百姓調養生息,現下又讓我帶兵征稅,是什麽意思?”果然如黎忡所料,到時候農民起義州官參他一本,皇帝隻管給他扣個濫用職權勾結山賊財迷心竅等等隨便一個帽子就能將他推出去背黑鍋,反正用的是山賊又不是皇家軍隊,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又能解決他這個越來越不聽話礙手礙腳的棋子。 這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 狗皇帝,抽煙膏抽的已經喪盡天良了。 黎忡料準了一切,卻更加傷心,為蜀國百姓有這樣一位君主而傷心。 鄭枉很煩惱地看他一眼,“尚書心裏都清楚,再打下去是需要錢糧的,皇上這也是無奈之舉。”“無奈之舉?”黎忡指了指自己,“無奈之舉就要我為他做盡殘害百姓的事?一句無奈之舉就要我為他背起黑鍋被參本處死?死後還被蜀民謾罵狗官遺臭萬年?我是禮部尚書!負責天下學子教育的!這臉,我還想要!” 黎忡說完放下手,氣勢洶洶一甩袖,留了個臭臉給鄭枉,“不去!” 鄭枉尷尬撓了撓臉頰,黎忡從來上朝講話都是這個樣子,唯獨對待國君會和顏悅色一些,對看不來的大臣沒一個給麵子的,這黎忡,相貌生的雅美卻銳得像一把刀……好歹他也一把年紀了,算是朝中老臣,第一次和黎忡對上竟然也落得個這被甩臉色的下場,不由臉色有些難看。“黎尚書,你對我發脾氣也沒用,老夫就是依命行事,回去還得交差呢。” 黎忡頭也沒回往屋子裏走,“俆太那我都打臉多少回了,不差這一回,要我去強征,就讓他現在就殺了我!” 反正皇帝現在也沒膽殺他,錢糧問題是個大事,放眼朝中能有能耐為他融來資金的,也隻有自己了。 鄭枉也確實奈他不可,本來皇帝就是要逼黎忡做事,殺了他也無濟於事,於是隻有硬著頭皮跑了回去。 白禹被囚第八日。出乎黎忡所料的是,鄭枉這一次沒有再來。俆太卻又來了。“黎尚書,你我心裏都有數,別再為難咱家了,昨個兒鄭老將軍到皇上那哭訴你言辭放肆侮辱武官,今個兒又派咱家來勸,咱家也真是不想啊。”俆太一臉苦惱得端平袖子俯身對黎忡道。黎忡連門都不讓俆太進,站在門口就著開門的姿勢握著門把義正言辭對他道,“西境去年發了這麽大一場旱災,若再榨點油水出來,怕是全藏地百姓今年都得餓死,這事缺德至極,死後下地獄都不覺得冤,我不幹。” 說完他“碰”的一聲毫不留情關上大門。 俆太這幾日不停地在吃他的閉門羹,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再周旋也無濟於事,隻好施施然又坐轎回了宮。 下午又來了。黎忡麵對急促的敲門聲走去,開門挑了挑眉。“這次又怎麽?”“黎尚書,今兒早上皇上想了你的話,覺得有理,現下撤除西行,派您去南境呢。”南境。黎忡眉眼一跳。“哪個郡?”“雲南。”俆太一五一十報備。總算等來了正確的地點命令,黎忡心下暗自一笑。皇帝上當了。麵上依舊裝的一派凝重,“派我去幹什麽?”俆太一臉為難,“黎尚書您是知道的,這打仗,得要錢呐。”“西北軍情有動蕩?”俆太麵色跟著一變,點了點頭,“昨晚上,百裏驃騎快馬回報,西北邊境現六十萬大軍正壓境而來,不出半月定至城前交戰。”黎忡眉頭一皺,是巫鹹和薑戈。看起來皇帝是迫切需要這筆經費去支援戰事了,招兵買馬需要錢財,鑄造武器也需要錢財,依國庫目前這麽被蛀空的狀態,若將那筆所剩不多隻能支持半月的糧草前拿去應付前兩者,出征的糧餉便一文不剩。“好,我去。”黎忡見現在答應下來,理由最為充分不會引起懷疑,也懶得與皇帝周旋,一口應下。多日的拉鋸戰總算有了個頭,俆太再也不用忍受兩邊跑的境地,眉眼一笑喜出望外答應一句扭頭回去通信。黎忡見老太監上車攆的背影有些微駝,動作也不利索,想他到底年歲已老,還耗在皇帝身邊不值,不如回去頤養天年,心下一軟多嘴問了一句,“徐公公,你為何還在京中?”之前情勢都說白了,他該知道待在這是死路一條的。俆太上車攆階梯的動作一愣,滿是皺紋的臉上綻開一個苦悶微笑,“咱家,是宦官,我的家鄉是潁川。”潁川自始至終出了好幾代名仕,謀士居多,才子橫行,被稱為山傑地靈之地,潁川人多重視名節勝過一切,俆太身為宦官,回鄉別說頤養天年了,恐怕會受盡家鄉人的嘲諷提前鬱鬱而終。他還能走到哪兒去?俆太說完對他頷首上了馬車,黎忡想起他剛才苦悶低頭的一笑心中也跟著苦悶起來,心想這大概真是富貴在天,人各有命吧。不由有些唏噓。第九日清晨。黎忡跟著前日見過的一匹西境黃巾山賊浩浩蕩蕩出發去了雲南,皇帝還算良心,給了他一隻百人部隊保他半路不會被山賊逆反而殺。 啟程時黎忡望著前方剛剛在飛簷峭壁的景致後悄然升起的一抹晨曦微微垂下眼睫。 黎暮,也不知進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