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解圍3

  下一刻，白起出乎意料之外一把將黎忡攬入懷中，“抱歉，辛苦你了。”黎忡拚命保全自己也不知道在皇帝那受了多少白眼與坎坷，可卻一個字也沒和他提，這書生，總是這般堅毅，外柔內剛猶如勁竹讓他如何不心生愧疚與憐惜？況且……情況真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差。他是將，肩上覆著所有士兵的命，他不可以因為一時意氣用事帶著他們走向滅亡。黎忡打醒了他。黎忡第一次與他近到胸膛相貼，白起是這樣高大，黎忡在他懷中一比要小上兩圈，讓他不由臉色一紅，微微推開他，見他總算肯聽言撤軍，激動地抬手一抹花開的視線，連忙從衣袖暗袋中掏出一張紙，為他說明後路，“這是這座山的簡易地形圖，我們可趁霧氣彌山之時，一點點撤至……”黎忡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話語一頓摸了摸臉，臉紅羞愧，他才剛學會騎馬，一開始被摔下去好幾次，定然是在山中摸爬滾打摔跟頭的時候沾上了什麽泥巴，讀書人皆重禮節，一張大花貓的臉跑來見人的事他還是第一次做……他想著麵色一紅，“是否我臉上有灰？”其實黎忡的臉上幹淨如紙，白起剛才那一刻，隻覺得黎忡在燈光的映照下，渾身露出衣衫的肌膚凝脂如玉，不經想起黎忡與他同朝為官多年，皇上但凡決策不對，他總是第一個出步勸阻的大臣，雖然是個讀書人，可朝堂上但凡他說話，聲音卻毫不文弱不卑不亢，態度堅韌而沉穩，該尖銳時比誰都尖銳，硬氣得堪比對側任何一個武將。這一次，皇帝依舊行了他的昏庸之舉做了錯誤的決定，黎忡千裏奔襲救他絕境逢生，白起似乎可以想到他在朝中挺直身軀與皇帝爭論不休的模樣。這般不折不撓毫不示弱的人什麽時候見過他紋鶴的月牙白裳這般灰塵仆仆過？白起又打量著他那身繡著展翅丹鶴的文官白袍，在急切的奔波下早已灰塵盡染，有些地方甚至被劃破了口，穿在他修長挺拔的身上卻不失半分溫雅氣度，這便是他的氣質啊……他的身上總有一種看似溫和實則令人恐懼的百折不撓，溫和而多思，沉靜卻銳利，所以他非常喜歡黎暮這孩子，因為他們，幾乎是一模一樣。倒是剛才黎忡在他麵前一落淚，把他所有堅毅的麵目給踏碎才發現這個硬氣的大臣其實，也有會怕的東西，沒有看起來這般堅硬不催。“看起來，你是做足了準備。”黎忡一笑，他的眼眶因為剛才的激動落淚還紅著，一彎多了幾分文官的文弱氣息，桌上的搖曳飄動的燭火摻雜進他琥珀色的眼睛裏，更是為他添了平常絕對看不到的楚楚動人。“好歹也做了一回你的軍師，在其位便盡其職。”白起張口，卻忽然一頓，想起身後還有他人，他看了眼身後安靜待命的老軍醫與小廝，“周老，您先退下休息罷，我與黎尚書有些私話要說。”周老撫了撫花白胡須，看了眼白起身上的紗帶，確定沒有再滲血之後，扭頭囑咐了黎忡幾分傷情以及該如何用藥等等，再命小廝將搗完的藥草放在桌上才訕訕離去。臨時搭起的帥帳大簾被撩起放下，還是抵不住蒼勁有力的山風透著邊緣吹拂其中，黎忡不像他們行軍良久的人身體矯健，策馬奔襲時出的一身熱汗被風一吹連皮膚都起了戰粟，他緊了緊衣襟。白起拿來床上的白熊皮毛毯一揮為他披上。“謝……”黎忡抓著毛毯邊緣一個謝字還未完全出口，白起先一步攬住他的肩背和膝蓋，將他抱了起來。“將軍！”黎忡一下腳步騰空被嚇了一跳，隨後滿臉通紅，脊梁骨一直手上力道跟著一鬆，毛毯差點從肩頭滑落。白起沉默不語將他放到床邊坐下，一身絨甲發出伶仃碰撞之音在他身邊——單膝跪下。男兒膝下有黃金，武將自來跪君不跪臣，他心下一急連忙將他扶起，“將軍這是作甚？快快請起！”白起卻握住了他落在肩上的手。“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若今日無你，我還未敬孝義，白家高堂便再也不能見我生還之日，白發人送黑發人，不止我，我麾下生還餘兵三十一萬，均成枯骨黃土，這一跪，我替萬千將士謝你。”他說著抬頭仰視著黎忡溫雅的麵容，第一次越矩伸手撫上他溫潤如玉的麵容，習武之人帶著厚繭的指腹摩挲在黎忡吹彈可破的細膩肌膚上輕柔得像對待情人，生怕刮傷他一般，他的舉動使溫柔的，可當下寒風怵怵被困深山的氣氛卻凝重得那麽讓人難受。“黎忡，若明日撤軍受阻，與我死在這深山老林之中，陳屍荒野死不得歸，你可悔？”白起望著他的目光堅定中帶著不忍，堅定的是眼下險之又險難以全身而退的處境，又或許是明日無法避免的殘酷廝殺開端；不忍的是——暗自思念了許久、遠在他方的人此刻卻在他的身邊。多麽不湊巧的願望成真。其實白起一直都是喜歡他的，起初，或許隻是一種讚賞，但真正與黎忡有了交際後，卻一次次被他外柔內剛的性格所折服，真正發現自己心意的是前幾年當他起兵打這場仗時的新年時分。煙火齊放下，醉意闌珊的黎忡靠在他肩頭哭著說：我等你的時候。白起想不顧一切瘋狂地吻上那雙淡色雙唇，撬開他的唇齒在他口中肆虐追逐，將他所有的梗咽都咽入口中，化為悱惻纏綿的熱意。若不是兩個孩子來的恰好，他想，他或許就這麽做了。白起越想越不舍得，若讓黎忡跟著他戰死，他怎能原諒自己？他默默移開目光放下手。不如，今晚逼他先走罷。二人陷入各自思緒，時間一時靜默得在彼此不到三十厘米的方寸間凝結，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二人擋在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