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密談
“不知道。”俆太飛快搖頭。黎忡出乎意料道,“他要白禹為他打仗。”俆太囫圇吞棗一般打了個咯愣,“可咱家記得,白禹才十六歲啊。”送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上戰場,這不止於事無補,並且也太殘忍了吧?!黎忡的目光深沉不已,“十六年前的事,你忘記了嗎?”俆太憶及往事,沉默地垂下長長的眉尾,模樣憂愁。“如今戰事慘烈,白禹是他雪藏了十六年的利刃,被逼到這一步他還不慌不亂不肯收刀的原因,不止是因為我還在,白起還在,更是因為——白禹,還在。”黎忡越說心思越沉。俆太更加不敢說話了。“蕭國尚有雄獅一百五十六萬,我國這場勝仗隻不過是打掉他們一隻手臂罷了,我雖非兵部之人,可看到大門口的招兵啟事了嗎?大致推算一下,我軍現今可能連六十萬士兵都湊不齊!這場仗,怎麽打?白將軍又被囚了多日身負重傷,如何打?就算白禹出征……”黎忡緊皺眉頭,語峰一轉,“不,就算是他的先人去打,不說毫無勝算,勝算的幾率也幾乎等於沒有。”俆太聞言低下頭,想了想關於白禹先人的神勇傳說,又想了想現今不知在何處的白禹,好像希望的火苗被踩滅一般陰沉了臉色,“皇上一直說,隻要逼得夠狠,白將軍一定會鬆口,可都已經過去七天了,今早上都用上琵琶刑了,白將軍要說早就得說啊……”黎忡一瞬間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瞧著他,握緊的拳頭嘎吱作響,指節泛起青白,他一把揪住俆太的衣領,“你再說一次?皇上對他用了什麽刑?!”俆太從沒見過這位文質彬彬的大臣發火,這突如其來不同於書生的暴舉讓他驚懼交加咽了口口水,顫抖著雙唇麵帶難色解釋道,“黎尚書,您拿雜家消氣也無濟於事啊,下令的是皇上,雜家不過是去傳令罷了,執行的是大理寺上卿!”琵琶刑:將人犯按倒在地上,控製住其手腳,掀去其上衣,露出肋骨,用尖刀劃開身體,用小錘直接敲擊肋骨,擊打的聲音猶如琵琶斷弦之音,肋骨也稱琵琶骨,刑法因此得名。據《刑法誌》載:“刑法之中其最酷者曰琵琶,每上百骨盡脫,汗如雨下,死而複生,如是者二三次,荼酷之下,何獄不成。”每次用刑下來,囚犯哀聲震壁,血肉潰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慘毒難言。所以,當時人一下詔獄,就魂飛湯火,而一旦能從詔獄轉送法司,競覺得不啻於天堂之樂。怪不得吳律今日從大理寺出來時滿身是血!白起他……黎忡不忍心想下去,他握緊拳頭,如果下令的人不是他的國君,他發誓,一定要讓他千刀萬剮,不得好死!可如今,戰亂之中,不能倒帝。得留著。“白將軍不會說的,白禹是他的兒子,他絕不會做虎毒食子之事,所以,這場仗……”黎忡說至此,想起之前皇帝對他說的那般人畜不如的話,為了克製住自己火冒三丈的心情,沉默地低下頭片刻。黎尚書,要真打起來了,咱們真沒獲勝的可能嗎?黎忡想起俆太憂心忡忡問他的話,再抬頭看向俆太時一片不忍,“收拾收拾行李,告老還鄉吧。”他的意思是:能走的時候,趕緊走吧。這老太監服飾了皇帝一輩子,心思不壞一腔赤誠,陪著狗皇帝死在這,未免有些可惜。俆太瞬間噤若寒蟬,一句不語。一陣狂風恰好刮過他們身邊,徐太提起袖子擋著,卻見黎忡迎風而立,大風中,他的衣袖被吹的四處飄飛,銀質的鶴冠輕輕作響,沙塵從地上卷起,打著旋地縈繞在他身邊遊走,內城外頭的大樹被風刮的左搖右擺沙沙作響。明明還是夏季,卻徒增一份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秋日悲涼之意。“起風了,這天,怕是要變了。”黎忡在風中眯了眯眼道,表情是說不清看不透的一種朦朧與悲哀。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事要做,理智,不能在此刻斷弦。隻要他還活著,有一口氣在,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蜀國走到即將來臨的那一步。生靈塗炭,鬼神共泣的那一步。黎忡之所以想著這場局他輸了。是因為,這真的就是一場賭局。事情得從白禹第一次放跑蕭駁那一夜說起。那一日,黎忡也來了。三人坐在白禹房中大致聽完前因後果後,黎暮與黎忡愁眉不展。黎忡冷靜分析情勢,“簡而言之,就是你放跑了蕭世子,並且他帶走了城防圖。”白禹抿了抿唇,點頭承認。黎暮倍感煩惱地手捂著額頭,“魚兒,你這……”埋怨的話在黎暮的目光瞥到他手上層層疊疊纏繞滲血的繃帶後還是不忍出口收了回去,隻留一聲歎息。他的發小啊,做人和方糖一樣,正義得有棱有角又甜得讓人無話可說,可兩國交火緊密之時,哪容得這樣大的差錯?這一步,會鑄成大錯。白禹抿了抿唇,“黎伯父,我該如何做?”三人坐在三更天的房間內,窗門緊閉,燭火的微光在桌上隨著他們的呼吸微微搖曳,影子在潔白的牆壁投映,房內滿是一種氤氳而又凝重的氣息。“現下也不是沒有辦法。”黎忡思索片刻過後道。“隻要……”白禹期冀地將視線投向他,一副隻要能逆轉局麵讓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認真。“怎麽做?”黎忡道,“既然錯失了一次機會,那便再製造一次相遇的機會便可。”“可……”白禹緊鎖淡色眉峰,“他是蕭,我是蜀,自來勢不兩立,現下世子在逃之際,手上又有這麽重要的把柄,又怎會讓我軍發現,自投羅網?”“他是不會,除非有不得不來找你的理由。”“什麽理由?”黎忡說至此將視線投向一旁坐著的黎暮,黎暮放下一直捂著額頭的手掌,清亮的眼珠轉向白禹,“今夜我一直跟著你,白禹。”白禹大吃一驚,怪不得黎暮一天不見人,原來一直在暗處跟著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