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與俆太的交談
議和?哪一個君主願意畫地自牢,隻將視野圈在原地任人宰割的?黎忡這話,說的讓他覺得好笑。“打仗,我國有白將軍,對外,朕有你,兵少怕什麽,白將軍定有法子扭轉;國庫空了怕什麽?還有你黎忡在朕身前,之前白起斷糧的時候,還不是黎卿去虞國融資換回了十車黃金嗎?!”皇帝的眼神透著些微瘋狂,讓黎忡看了一愣。“每一次蜀國遇到危機,總有你們站在朕的身前,這一次也一樣的,對嗎?黎忡?”他的目光從瘋狂又變成騏驥,明明已是年過中旬,卻好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幼童看著自己的父親。黎忡心想,這或許,真的是他的錯吧?明知道他非劉備而是阿鬥,依舊與白起一同相信著他或許,能夠慢慢成長為一代明君,卻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何況他不像黎暮白禹一切還未長成,他已是定格的模樣,誰都改不了了。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寵溺與放縱才讓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想著紅了眼眶,“偏要親眼見到城破人亡,滿目瘡痍的那一刻,皇上才肯承認自己已經輸了嗎?”皇帝長袖一撫將桌上熱茶橫掃在地,發出驚心動魄的碎裂之音,徐太被這突如其來的驟響嚇得控製不住整個人微微一跳,就見茶水劈頭蓋臉得往黎忡麵上潑去。熱度讓黎忡一時之間睜不開眼,皮膚毛孔處處泛著火辣的疼,麵目瞬間潮紅冒著燒灼的白氣,燙傷,反應過來後是非常得疼的,就像麵部神經被拿針挑著的疼。他心有餘悸抬袖一擦迷入眼眶的茶水,忍著臉上神經跳痛再抬頭,還沒來得及再加勸阻,見皇帝蒼老深沉的目光一瞪,眸光中飽含警示意味,對他指著地上粉身碎骨的茶盞低吼道,“朕已經下了決定,還有誰有異同,猶如此盞!”俆太與黎忡皆心下驚懼。“徐太,送客!”皇帝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喳。”徐太連忙躬身一應,三兩步奔去攙起黎忡。 黎忡忍著臉上依舊熱辣的跳動,張了張口,卻見皇帝將臉毫不留情扭向一邊看著什麽都沒有的窗外,完全拒絕他之後任何要出口的話。黎忡清楚,他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黎忡,不要等朕把你也關進大理寺,你才懂得朕對你們的尊敬已經所剩無幾了。”皇帝看也沒看他一眼,語態冷酷,“朕給你十天準備時間,掏出你那用不盡的腦中玄機,哪怕什麽手段都好,十天後,朕要看到你帶著至少五百斤黃金站在朕的麵前,不然你,你最珍視寶貴的兒子……”他冷哼了一聲,沒再繼續說下去。意義卻不明而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有一萬種讓他們全家不得好死的罪名,可他卻隻有一條苟延殘喘存活下去的希望,渺茫的希望。黎忡心裏都清楚,他之所以能硬氣得和皇帝杠,還能活到今天,就是因為——他還有利用價值。有一些東西,是皇帝辦不到的,他那不管用什麽辦法都好的話,是包括了燒搶打砸。他的意思是:如果其他鄰國融不到金,那就搶老百姓的吧,用你禮部尚書的身份去搶,貪汙,是最好的借口。他真的是個畜生。他不去不直接下令,因為他想做百姓眼中的明君;不讓戶部去,因為他還需要戶部調稅,可以再剝奪一次民脂民膏;而不讓兵部去則因為兵部代表皇家軍,他想要民心,所以露不得麵。所以,他這在朝中最為得勢的文官既有絕對權利,禮部又與其他二部毫無瓜葛,並且,因為他的勸和之言,惹怒了皇帝。他被棄置了。聞言,黎忡失望地低下頭,看著那碎裂成片的瓷杯,忍不住淚水盈於眼眶之中。原來,他們身為棋子,身在棋局之中早就喪失了能自我決斷的能力。喪失了生存下去的權利。原來,他誰都救不了。這個局,他輸了,輸在蜀帝,他並沒有把百姓與他們當成人看。他在乎的隻是地圖上那一畝三分地。並且不見棺材不落淚。“臣,謝主隆恩。”黎忡心念成灰,紅著眼眶恭敬作了一禮。對他曾經忠貞不二的國君。對他破碎的信仰。皇帝不耐煩得揮了揮手,待黎忡快要步出大門的時候,養心殿裏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識時務者為俊傑,黎忡,你是個聰明人,別讓朕失望了。”黎忡站定腳步,並未回頭,而是挺直腰板,好像他心中正直不阿的信念。他沒有回答,他不屑於回答。俆太察言觀色地瞧著他倆暗自裏明真暗鬥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的緊張格局,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等將黎忡送出內城的時候才站在門邊對著他長長歎了口氣。“黎尚書,您這何必自找罪受呢,明知道萬歲的性子是不肯妥協的,不然戰事也不會持續如此之久了。”“此一時彼一時也。”黎忡看著俆太輕勾唇角,笑的哀傷。他和白起年輕時曾經被譽為蜀國的小靳麒與小楊寧,自十八歲同朝為官後,皇帝內事一有疑問必問黎忡,外事不決便問白起,兩個人一人肩負半壁江山,並很好的將它治理成了世外桃源。如今,禍到臨頭,必輸無疑的前提下,他不聽黎忡的肺腑之言,寧要再戰,逼他憑空變出錢財,哪怕欺壓百姓棄他於不仁不義也在所不惜。而他口口聲聲說的蜀國猛將白起,則已經被他折磨成了一個殘兵不如的行屍走肉。還有誰能救他?還有誰能救國?黎忡想著道,“被寵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我們的因,便由我們來償還吧。”俆太緊皺眉頭,“黎尚書,要真打起來了,咱們真沒獲勝的可能嗎?”他剛才在殿上聽的一驚一乍的,本來還沒有想到這麽多,隻當是皇上因為白將軍不肯交出白禹而生氣,完全沒想到蜀國竟然已經走到了這種地步。黎忡清亮的眼瞳看著俆太微微左右晃動,顯然在極力思考著當中的一步一策,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他,“知道皇上為什麽這麽著急要把白家四子找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