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入獄

  可如果再給他選擇一次的機會，他想，他還是會那樣做。白禹想，他或許不太適合成為一個將領。因為他太過心軟。蕭駁……不知道有沒有成功躲過追捕，如果已經回國……又會不會……遵守約定？他是恭親王的嫡長子，如果好言規勸，或許可以規避這場戰爭的，又或許，其實蕭蜀已經再度開戰了嗎？所以這地底下才靜的和個鬼城一樣？……白禹越想心越寒，他希望事態不要發展到最糟的選擇，不然他做的一切正確選擇不就完全被反駁的啞口無言了嗎？如果這世間真沒有道義的立足之地，那他也隻得被百姓戳著脊梁骨罵叛國賊而萬死不辭了，而蕭駁，會是背信棄義的人嗎？他真的沒有把握知道，當初那決定，或許，下的太過草率了些啊……他昏昏糊糊地左思右想著，思緒在有限的空間裏來回飄蕩，可想再多，也逃不出這方寸之地，這地窖是個暗門，不用機關開不了，因為是雙層金剛石鑄成的夾門，所以也擊不破。他剛來時眼看時間流逝耐不住枯坐，早已盡全力推過，毫無所獲。天花板上不知從哪滲下來的水滴砸落地麵，發出清脆的撞擊之音。時間，在沒有參照物的前提下，仿佛失去了存在的立場，他就像被丟在了時間的夾縫之中，一切流動都消失了，黑暗則帶走了他的朝氣與生機。白禹背上被仗擊的傷口疼痛不已，這五日裏，傷口被衣料磨損的一邊結痂一邊落痂，總是血流不止。現下血痂似乎又被磨破了，他頓覺背後溫熱粘膩，稍稍直起脊梁骨，扯了扯背後的衣服，卻發現衣料與背脊不少麵積又黏在了一起，一碰就有種硬生生扯下皮膚的疼。他的動作牽動胳膊的橈動脈以及手臂肌肉，“嘶……”白禹吸了口氣抽回手，看著手上被軍棍打的一片紅腫潰爛，手……也發炎了。渾身上下都在叫囂疼痛，好似被抽空了力道，身子忽熱忽冷，現下又莫名開始寒冷起來，白禹蒼白了嘴唇，抖索著將身子屈成蝦仁形狀抱緊雙腿，來守住僅存的熱量，他還需要繼續等著。等到他爹消氣。等到重見天日，見證他的對錯，見證蕭駁的選擇。現在，作為蜀國士兵，窩藏戰犯助他逃脫已成事實，他無法為自己開脫，如今的一切是他該受的罰，該領的罪，他會老實待完。哪怕再疼再冷再難受，哪怕是死，他也毫無怨言。有仇報仇，有理講理，他一向是個理智的人，開弓沒有回頭箭，做了，就有擔當一切的責任於肩。“黎暮……”他顫抖著嘴唇環緊胳膊，黑暗中輕聲叫著好友的名字。不知道他還好嗎？是否安全？若他真的熬不住在此死去，唯獨不能讓他死而瞑目的，就是沒有見到好友的最後一麵。他很擔心他。第六日 蜀國早朝“蕭國戰俘逃脫一案，白卿可給朕一個解釋？”朝堂上，山羊胡須齊整的九五之尊威嚴出口，一時寧靜的早晨空氣仿佛凝結，連鳥叫聲都沒了往日的閑情逸致，張口的音調聽在眾臣心中顯得緊繃若弓，如同他們的心情。紅毯正中，跪著一身囚衣的白起。“臣，罪當萬死。”白起二話不說先是俯首認罪，往日一直挺直的腰板低下了它的氣勢，在九五之尊麵前謙遜溫和得隨著低頭的角度微微彎曲。蜀帝人到中年，一撫烏黑的胡須眸中精光一閃，“白卿，朕還沒細問，你怎麽就萬死不辭了？”白起的聲音堅定，“此事乃臣一人所為，一人做事一人當，臣自然無話可辨，皇上，立案吧！”黎忡站在文官之中緊皺眉頭，他這是不想要白禹的名字在朝堂中被人提及，省的他以後在朝中做不了人，自己率先擋下所有責任與口舌。盡他為父的職責在保護著白禹。白起自白禹進地窖當日，便被大理寺下了通告擒拿入獄，整間白府被禁衛軍看守得密不透風，所有人不得出入半步，白府的縫隙角落皆被翻了個底朝天。也未見白禹。事情就顯得蹊蹺至極了。皇帝大怒，一拍龍椅把手，怒喝，“白起！朕念你是蜀國猛將，又將城防圖搶回，才姑且饒你一家老小至今！可放跑戰俘等同叛國！朕知道不是你，朕要聽實話！”“臣不敢期滿皇上，確實是臣一時糊塗，放走了敵國世子。”白起自始至終都未抬頭，語態堅定不移。皇帝冷哼一聲，“看起來臣卿是偏要看見棺材才落淚了。”他說著側過頭召喚身旁的老太監俯身耳語幾句。蜀帝說完，大太監說不清是什麽心思地瞧了白起一眼跑出殿外，隨後一個熟悉的麵孔從殿外被帶進殿內，眾大臣好奇不已，紛紛回頭凝望來人。一個賊頭賊腦細長眉眼的船夫。黎忡看到他的一瞬間心下便如同灌鉛往下沉。白起也沒想到這個兩麵三針的船夫敢這般要錢不要命，見他百家勢力被封，立刻將封口費拋之腦外，將消息又賣給了其他官吏，甚至弄到了朝堂之上。皇帝拿過一旁侍衛捧著的文書，一把甩向白起的身上，紙張在空中被力道拉扯的沙沙作響，在此刻靜寂威嚴的金鑾殿內格外令人恐慌。“白起！你偏要逼得朕都把話說明嗎？！”都是當父親的人，自然理解他維護兒子的舉動，可他，要的不是這結果。一般老百姓哪見過這麽多當官的，更別提天子真容了！皇帝老子就在眼前發怒，嚇的他噗通一下膝蓋跪地，五體投地發著抖不敢多言。皇帝身邊兩鬢斑白的大太監輕咳一聲，用仿佛捏著嗓子說話的尖細聲音對地上身穿粗布衫的船夫道，“來者報上性命，要奏之事。”船夫顫顫巍巍地趴在地上，恨不得將臉貼在地板上，一點高度也不敢抬，心慌意亂道，“草……草民……王……王二，六六六日前親親親眼、看到有人放跑了其中一名戰犯！”他哆哆嗦嗦才將話說完整。說完滿堂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