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出關
黎暮點點頭,盡量表現如常,將胸前的迎春壓低幾分,旋轉馬頭向前走去。帶頭查哨的侍衛這才看見他懷裏裹著薄被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們升起疑惑。“等等,這什麽人?”“我妹妹。”“她的令牌呢?”“她才四歲,沒到上戶的年紀,沒有置辦令牌。”“哪一家那一戶?”“城西於家,父於恩重,母萬林,一子一女於揚,於秋。”黎暮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了以前私塾同窗一家的名字,這全是真實的,於恩重卻有一子一女,與他們的年紀正好相仿,若是官家去查也無妨。蜀令雖做的巧妙,可也有漏洞,例如,玉麵隻能核對你是不是蜀民,是不是本人,但無從核實你是誰——黎暮聽他爹說過,個人指紋錄入與情況采集是個龐大的工程,戶部收集的個人相對應的名冊畫像等等資料還未規整完畢,所以城門口的指紋信息庫信息並不完善,隻是做做樣子,內部資料比對是空的,自然守城兵查不出他們的個人信息。這就意味著,他可以鑽這個漏洞。侍衛明顯懷疑的眼神讓黎暮心下發毛,表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畢竟是在犯法,騙人良心不安,可時事所逼,他不得不做。侍衛走到他麵前,嚴謹的目光再三打量他們,“把被子掀開。”黎暮心下緊張至極,他臉上明顯的一愣讓侍衛更加懷疑,大吼道,“掀開!”黎暮麵色凝重地瞧著他,“官爺,不是我不給你看,隻是我怕您看了不好。”侍衛見他這般打馬虎眼,心下疑慮更甚,一皺眉拿起手中長矛挑起他懷前人的被單。隻見迎春滿臉皆是發紅的痘疹,侍衛心下一驚,沒敢繼續往下挑。黎暮撇了撇嘴,“我妹妹她患了天花,城中大夫不肯治,我隻有往外尋醫,希望軍爺莫染上。”他說著為迎春將被單重新蓋回腦袋上,他希望這檢查能到此為止,因為若是對方再往下查探,他就瞞不住了。迎春身上的鏈子沒法解,還戴在身上。這也不是天花,是他用朱筆點出來的墨跡罷了,為的就是要贏他這一份恐懼不敢細看的心理。侍衛思量再三,本著盡職還想再度查探,可耐不住內心嫌棄地收回長矛,扇了扇手做了個走吧的姿勢。黎暮點點頭,“謝軍爺。”說完,他端著四平八穩的氣度策馬出關。即使他很想揚鞭快速逃離這令人心慌的境界,可他畢竟是黎暮,這時候若是顯得慌亂才會讓人起疑。可沒想到,剛走兩步,其中有一個侍衛認出了他,指著他大叫,“我想起來了,他是黎尚書的兒子,被徐老太傅稱為鬼才俊傑的黎暮啊!”黎暮皺起眉頭,二話不說揮起馬鞭吼了聲“駕”,馬匹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揚蹄加速,一時踢得身後黃沙彌漫。他不知自己何時變的那麽有名,可此時這份名氣對他來說是個礙手礙腳的絆腳石!既然被識破,隻有硬闖了!“咳咳……”好幾口塵土被嗆進嗓子眼裏,城門口響起一片咳喘聲,為首的侍衛反應過來他的欺瞞必定有蹊蹺,連忙握緊手中長矛,跨上邊上馬匹點了幾個侍衛道,“上馬!追擊!”黎暮才剛跑出沒幾步,回頭一看身後竟有十來個侍衛紛紛上馬準備追擊,追風就算跑的再快估計也隻能逃的了一時,萬一要被堵住了就得玩兒完!怎麽辦……他該如何擺脫他們?!正在黎暮困迫之時,“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城門響起。 一柄鑄著飛龍的大刀裹著劍鞘劃破長空,在侍衛們還沒來記得反應的時候橫掃而來,一時間離他最近的侍衛被擊昏在地,城門口驚叫聲四起,老百姓慌張逃竄,所有侍衛回頭矚目來人,握緊長矛嚴正以待,可對方完全沒給他們看清楚的空檔,大刀一揮再度襲來。他的刀,迅疾而蒼勁,一如他給人的狠厲之感,即使未出劍鞘依舊威力不減分毫,幾步揮擋之間,上馬的士兵逐一被他擊落在地,一個個背部撞擊地麵接二連三地發出沉悶之響。為首的侍衛長見他在混戰之中身若蛟龍,力頂千鈞,他心下一驚深吸口氣,聲如雷震吼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話音剛落,二十二把長矛在一瞬間壓製住了大刀,將那人的脖頸架在其中,絕他生路。那人掃視著眼前各個奮力殺敵的士兵,麵色中卻毫無驚懼之意,手上大刀一個回旋握緊刀柄,隨後身如飛燕劃圈一揮,長矛同一時間斷了矛頭,所有士兵皆麵色一白,唯獨那人在城門口的陰影處勾唇一笑。“蕭國洵河城蕭駁在此!”他的聲調明朗,氣若狂龍,讓前方俯身策馬狂奔的黎暮回頭駐足凝望。就見下一刻,蕭駁縱身一躍跳上馬背,揮動大刀直指眼前人的鼻間,那雙如鷹一般的清亮眼眸閃爍著特有的張狂緊盯對方,一挑眉霸氣逼人,“想追他們,先贏我!”侍衛長被他盯的呼吸一窒,沒等握緊手中長矛揮去,刀柄再一擊,他已落地。蕭駁手上一撐馬背,在空中翻轉自身方向,落地時牽起韁繩縱馬一喝。跟上黎暮。黎暮出城第五日。白禹杖刑結束後,軍醫來診治過一次,然後他就被拖進了地窖禁閉思過。白禹看著四周毫無變化的漆黑,好像落進了十八層地獄一般,四處都是潮濕與發黴的氣味,不知從哪裏的縫隙中爬出來的螞蟻一點點爬上自己的手背,連城一條細密的線,他抖了抖手臂,將它們抖落地麵,將昏沉的頭靠在牆麵上。這五日裏每天隻有兩個饅頭果腹,他很餓,餓的氣力全無,他需要保存體力,才能撐過之後的天數,恐怕現在就算是一隻蟑螂或老鼠跑過身邊,他也沒有太大的力氣去喊叫了。白禹望著漫不見天日的漆黑房間,突然想起了蕭駁,那一個同樣黑的夜裏他說過,十天裏,來蜀國的路上滴水未沾。他現在可不是像極了他當時的情形嗎?好好一個少主放著不當,為了一個戰俘也跑來當犯人,受這憋屈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