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黎白往事 39

  孫伯摸完狗，又看了眼大門，黎白二人連忙合上門縫，孫伯就是要說給他倆聽的，見他倆這緊張勁兒，達到了意料中的效果，這才安心地撣了撣身上落下的狗毛走了。可憐小梨子正睡意迷蒙著半路被強擄至此，一張小圓臉上的黒圓眼睛半睜半眯地昏昏欲睡，左右甩了甩耳朵好不容易清醒一些，孫伯卻早已走遠，於是小梨子不明所以地盤成一團繼續睡了下去。黎暮和白禹兩個差點要笑出聲來，誰能想到一向嚴肅的孫伯也有如此童真可愛的一麵，放狗咬這威脅，太可愛了哈哈哈，放在外頭的狗還好說，可小梨子可是自家的狗啊！能咬他們？黎暮轉念一想……不過確實像孫伯說的那樣，他們該睡了，白禹一早起來還有訓練，不能拖著他，於是黎暮拉著他飛快地回了床。吹熄燈火之後，白禹放下蚊帳，一片漆黑之中，黎暮瞧著床頂回響起今日種種，意猶未盡地扭頭看著窗外鋪灑地麵的柔和月光，輕聲地道，“清風朗月嗎？……”他想著輕勾唇角，“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讓我最愛的人也聽到。”所以，他一定會將月亮摘下來的，到時候白禹，就能告訴他，月亮是什麽聲音了！聽到這句話，黑夜中，白禹剛剛閉上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溫熱。“糟了！”黎暮突然輕聲一叫，急匆匆要下床穿靴子，白禹攔住他，“怎麽了？”“你送給我的螢火蟲還在院子裏呢！”“我去拿，你等著。”白禹說著，頭也沒回地下床出門。門板嘎吱一聲從裏頭被推開，小梨子嚇了一跳，以為白禹要帶它出去玩，小尾巴晃成無數個殘影，興奮衝衝地跟著他撒開蹄子一同奔跑。白禹遠遠就看到那盞裝著螢火蟲的燈籠在一片漆黑之中，如同灑落在浩瀚渤海中央的夜明珠，閃爍著盈亮的光芒，而這並不算炙熱刺眼的熒光卻一時之間刺痛了白禹的眼睛。靴邊的塵土跟著他的腳步揚起，白禹三兩步跑到目的地，蹲下身將這盞指路的明燈捧在手中。小梨子見他停下，興奮地跟著他刹車，小爪子踩著輕快的步伐繞到白禹正麵，對著他左右跳來跳去，一臉地歡呼雀躍，可跳著跳著卻忽然嗚咽了一聲，好像看到什麽難過的事一般安靜下來，走進白禹，舔了舔他的臉頰。月色中，樹影斑駁下，紫色的眼睛裏，盈滿淚水。等白禹反應過來的時候，淚滴已經控製不住地砸在了那盞小小的燈籠蓋子上，像雨點砸落地麵一般，四周濺出了絲絲點點細不可聞的小水花。白禹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伸手壓著眼皮。為什麽會這樣？他不想哭的，卻……無比難過。他一抬袖，擦幹淨不斷溢出眼眶的溫熱，吸了吸鼻子，將那盞盈亮的燈籠捧在手中，像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一般，深吸口氣穩住心緒，抓緊步子跑向黎暮的身邊，生怕對方等急了等哭了，到門前連忙推開房門，還未言一句，卻看見房間裏那個小小的人兒已經趴在桌上閉上雙眼睡著了。白禹望著那張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十分安寧的麵容，纖密的眼睫毛像兩彎柔和的羽毛輕輕顫抖著，在眼窩處灑下輕柔地陰影。他想起有一日，黎暮單獨來找他，兩個人玩著玩著累了靠在後院那棵大樹底下睡著了，樹根下，時光裏，黎暮也是這樣的睡臉，寧靜而又恬淡，好像一隻翻過肚皮的刺蝟，卸下了所有硬刺，毫無防備的全權信任。白禹記得那時的自己枕著他的肩膀，等醒過來的時候，黎暮早已經醒了，卻一動未動看著他，春日溫煦的陽光裏，斑駁的樹蔭下，那雙眼睛好像閃閃發亮的太陽一樣落進了他的眼底，是那麽的漂亮。黎暮的手麻了。白禹記得當時很不好意思地問他，為什麽不叫醒我？黎暮隻是笑著說，因為你睡的很熟。白禹捉弄他說，那就睡一輩子，睡到你渾身癱瘓。黎暮隻是笑著說，好。——那時的他，身邊隻有他一個人。白禹也隻有他一人。他們隻有彼此。白禹瞧著他熟悉的睡臉，輕輕地將燈籠放在桌上。這盞燈，其實是白禹策劃了很久想要送給他的禮物，以前大院裏確實見過幾隻螢火蟲，可從來沒有數量這麽多過——這些小蟲，是他從校場抓來的，晚訓的時候經常會看到校場邊緣的草叢裏閃著好幾堆熒惑，那時候他就想，黎暮要是看到一定會喜歡的，可惜正巧碰到過年，兩人見不到麵，白禹隻有先抓了一百來隻帶回家，灑在院子裏，等他來，果然，黎暮一見就很喜歡。他喜歡，就足夠讓他心下高興的了。黎暮送了他很多很多的東西，初見時的向日葵，再見時的茉莉花，雷雨夜的溫暖、冬季的煙火，很多很多，不計其數……是他給了他克服困難的勇氣，給了他生活的快樂，給了他一切使得這平常的每一天也甘之如飴的幸福，不止從他的禮物中，更是從他的話語裏，行動上，黎暮送給了他很多很多。現在，也該輪到他了。 “黎暮。”白禹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觀察著那雙眼睛並沒有睜開蘇醒的跡象，他才安心繼續說了下去，“你知道麽，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就是成為桌上的這一盞燈。”他也想像黎暮一般，像桌上的燈籠一般，成為他孤獨心田中的一點光亮；成為迷失的山中旅人穿梭黑夜時的希望，就算這光並不明朗，也不熾烈與惹眼，哪怕就算要他做那燭芯燃燒自我才能揮發光亮，他也無怨無尤——因為他自知他不像黎暮，能成為每個人的太陽，所以，這樣就夠了。白禹想做月亮，隻做黎暮的月亮，這十二個黑夜中的精靈是他送給他的小小月色，第一份回禮，他希望，這火，能永遠不燒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