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白禹7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對於黎暮來說，楊寧就是一切，他是支持著他至今為止一步步走下去的所有動力，他很真實一點不虛，就是這份真實的美好促使他一步步愛上他，如果要他放棄這份感情，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值得他如此拚命？不放，什麽都可以聽他師父的，唯獨這點，他不幹。這一刻，他似乎也明白了白禹的想法。 黎暮溫柔地攬住他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邊撈過來一點，阻止雨水打到他的肩臂，“我是黎暮，你是楊寧，我們不姓顧不姓嶽，不姓白不姓洵，就算退一萬步我是白禹你也不會是洵帝，相信我，相信你自己。”黎暮頓了頓，“不，你不用百分百信任我，你隻要相信，我們，一定……”他說到一般戛然而止，楊寧接著他的話問，“什麽？”“一定會有個好結局的。”黎暮說著對他輕勾唇角，“雨下大了，會生病的，咱們回去吧。”說著他撐著衣衫的手肘靠近楊寧的肩頭稍微用了點力，無聲將他更攬進來一點，黎暮細心地看向他的肩膀，確定再沒有半滴雨落到他身上後才安心，他的行為溫柔，可言辭卻是霸道，一句話，也阻止了楊寧所有要出口的回答。他們不是顧意與嶽朗，不會敵對分隔兩地，不是白禹與洵帝，楊寧不會叛他，他也不會叛楊寧，他們是黎暮與楊寧，有朝一日，他們戰場上策馬並肩，要死，一起死！這是魏帝沒能做到的事，不管之前他與楊寧之間究竟有多麽刻骨銘心，最終他都丟下了楊寧一個人，若是他還生還，不可饒恕，若他已死，那也無妨。現在陪在他身邊的人是他，走下去的人也是他，相對於共死，黎暮更傾向於同生，世間還有很多美好沒來得及與楊寧一一駐足觀看，他們會有機會的。因為他們一定會有個好結局。衣衫徹底擋住風雨的寒涼，將楊寧籠罩在猶帶著體溫的避風港下，楊寧抬頭看向他，黎暮站在衣衫外麵，他的肩膀已經濕透，可他仿佛絲毫沒有感覺一般，依舊為他撐著，此刻他們麵對麵站著，溫熱的呼吸岌岌可聞，那雙琥珀色淺亮的眼睛一刻不離地凝視著他，好像在對他說：你站多久，我就撐多久一般固執。於是楊寧沉默地對著墳墓最後鞠了一躬，抬起腳步走了。有時候，真的擰不過黎暮的執著，再怎麽樣強健他終究是一書生，比不得他們習武之人身體硬朗，這麽淋遲早完蛋。可黎暮不一樣，他的意誌力和身體是分為兩節的，這種帶著脅迫的溫柔不是第一次了，次次都讓楊寧無可奈何。他想著歎了口氣，“走吧。”說完他扭頭向前抬腳，步入漫天雨簾之中。黎暮趕緊跟上他的腳步，繼續為他遮擋風雨，黎暮剛到他身邊，楊寧一把拉過靠近他側的手腕，黎暮的手被他握的一驚，本來捏著衣角的力度也跟著放鬆，衣衫瞬間塌了一角，就要落在楊寧肩上的時候，楊寧撐起了它，然後他用力扯過一邊衣衫的袖子，黎暮被他拉的力道一帶，兩人鼻尖輕擦，楊寧纖密的眼睫擦過他的臉頰，這曖昧的距離讓黎暮心下止不住漏跳一拍，這一動作直直將黎暮也扯進了這片潔白寬大的“傘”下。楊寧瞥了眼他，“會不會打傘啊？你自己都濕成這德行了。”說著他更加靠近了黎暮一些，幾乎就要貼到他胸膛的距離，這讓黎暮的心開始砰砰亂竄，對他的關切既感動而又心慌。記住了黎暮，永遠不要將心完全的交給另外一個人，當你交出去的時候，你已經死了。其實，楊寧這句話說的太晚了。他早已經死了。所以他不回答，因為他，做不到。天上一道閃電橫劈而下，照亮整個霧蒙蒙的世界，一瞬間又歸於沉寂，隻剩大雨嘩啦啦砸在耳邊的聲響，他們小步跑著，泥水濺在黑靴上，身上到處濕漉漉的，水滴順著脖頸往下流淌，在這落水成冰的天氣裏帶走皮膚的熱度，渾身都是擋也擋不住的寒涼之意。也不知是這惡劣的天氣讓黎暮克製不住煩悶的心情，還是楊寧就緊靠在他身前一寸距離讓他止不住心煩意亂，總之他覺得自己一直壓抑的情感被今天所有的談話、以及眼睜睜看著兩個天官的離去的累加給瓦解的支離破碎，就要抑製不住往外湧現了，怕失去、不甘心、沉重、苦悶、喜歡……等等所有的情緒亂成了一鍋粥，黎暮深吸口氣，張口想要……他要說什麽？他能說什麽？在明知不可能的情況下，連一句溫情的話語，都成了錐心刺骨的傷害。他低頭注視著他們之間一寸距離，他們作為師徒作為兩個男人，就算是觸碰，也是有界限的。如果跨越過彼此那道邊界，是靠近還是更遙遠？如果我愛你三字變成利劍，他們之間什麽會被消滅？什麽才會複原呢？黎暮苦笑著，是誰說暗戀是一種永不會結束的熱戀的？他總算明白了這份無法說出口的感情意味著：四目交接的時候，不能停留太久；適可而止的問候，關心不能太過；好奇也不能探索，妒嫉隻能深鎖；如果忍不住寂寞，也不能開口說。如果……如果會發生什麽，也是他想太多。一條一條，沉浮在這些框架之中的人是有多麽絕望才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楊寧……你會不會也曾閃過這感覺？一念之間就要差一點……黎暮的眼瞳偷偷滑至他的臉頰，滑過他漂亮的劍眉星目，直挺的鼻梁，淡淡的紅唇與精致的耳垂，他想起他落水的那個夜晚，楊寧單膝跪在他身前，朗月躲在他的身後，自己一念之間差一點吻上那雙唇，真就隻差一點。楊寧若有所感的將漆黑眼瞳移向他，默契地彎唇輕笑回以問候，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像天下最美的黑色寶石，幹淨透徹的印出了黎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