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白禹2

  “為他不甘心嗎?”楊寧瞥見他的臉色問。黎暮點點頭。“那就成為比他更好更強的戰將吧,成為一個在君主做錯事時能強大到扭轉他的決定的臣子。”“像魏帝與楊將軍?”楊寧沉默不語,但凡牽扯到魏帝,楊寧的回答總是這樣的沉默,他鐵了心思不想讓他知道身份,更鐵了心思不想讓他參與進他們的過往。黎暮有些心悶問道,“師父,那一日九宮陣前夕,你為什麽告訴我你的名字?”那麽又為何還要告訴他,他的名字?為何還要對他這麽好?楊寧的視線依舊看著白禹的墳墓,“因為你值得知道。” 黎暮總共問過他五次姓名,第一次在豬圈裏,他們跑步回來,黎暮對他起了興趣,對他說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楊寧當時回答的是,你沒資格知道我的名字。 第二次,是他們第一次在集萃樓吃飯,那時候他們針鋒相對,誰也不肯讓誰半分,恰巧還好死不死坐在對麵,黎暮對他認真的說,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楊寧當時是這麽回答他的:好,你要是能贏,我就告訴你。然後二人喝酒喝到不可開交,依舊不分勝負。 第三次,是雪崩的那個深夜,楊寧趴在黎暮身上一直撐臂支撐著背部壓下來的樹木以及房屋殘骸的重量,黎暮隻是沉默地伸手,為他一同出力頂著身後的重量,黎暮哭著說:我有名字,我的名字叫黎暮。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記住我的名字,因為我,一定會成為你的同袍……到時候穿著與你相同的衣服站在你的身邊,我就會知道,你的名字。當時的楊寧避開了他的話,隻是調侃著說了句,你可能真是個傻的。 第四次,是楊寧送他們上天路,黎暮摟著他哭的像個花貓,抽泣著問他,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楊寧說不能,這是規矩。 後來,直到隊座發怒讓他們上了九宮陣,黎暮來找他,楊寧任他抱著,因為那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九宮陣很少有人存活,更少有人通過,他們也許,互相絆著比著就要走到頂了,所以楊寧告訴了他。 更是因為黎暮對他說,黎明過後總有夕暮,黑夜過後總有光明。那時候的楊寧想,那就相信他一次吧,這個書生從上山的那一日起就沒守過規矩,天生就不是個墨守成規的料,這既定的陣局,又如何能困住一個自由自在的心呢? 也或許,他們真會成為同袍,更或許是關係最親密的人,那他遲早也會知道,不如就提前坦誠相待了吧?也當,是告訴他,他已承認他的努力與實力了,給他打一把氣。 於是他們總算認識了。黎暮聽到楊寧說值得,經不住眼眶泛紅,剛才的醋意一瞬間灰飛煙滅,隻剩下感動,“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師父。”很高興能陪在他的身邊,受他教導懂得如此多的人生道理;很高興能與他一同經曆風雨,站在他的身邊;很高興喜歡上他,也很高興……看到他一次次守著魏帝,讓他知道原來人世間還有這麽純粹的情感,至死不渝的愛情。或許,這也是他愛上楊寧的一個契機,他想擁有楊寧這一份執著的情感,隻可惜,這感情之所以純粹,那是因為……隻容得下一個人。那個人,不是他。可他還是高興,如果不認識楊寧,那他這輩子也不會相信這樣簡單的情感真實存在,在這個複雜的世間裏。楊寧將視線斜向他片刻,看到他眼圈泛紅像一隻兔子,視線又落回白禹的墳墓上,“老九,真可惜你沒看到接你位置的兔崽子。”黎暮抬頭看他,看楊寧繼續對著豎立的墳墓道,“他叫黎暮,是我的得意門生。”他說著笑了笑,“我真想讓你看看,他是個怎樣的人。”黎暮忍不住落淚了,楊寧第一次,道出了他在他心中的位置,第一次向別人介紹他,是用得意二字,笑的那麽自豪,仿佛在誇讚一個舉世無雙雪藏多年的寶貝一般。用從來都沒有過的,珍惜的語氣。黎暮抬袖擦著眼角溢出的淚水,每在楊寧心裏近一步,都讓他高興到落淚,真是的,他也不是個孩子了,總是這麽容易被楊寧一兩句話挑弄情緒,好歹也一大男人,多丟臉。今天的光線實在不怎麽好,雨雲將太陽遮蔽的徹底,隻露出三兩道金色的光輝,隔著霧氣灑落在地麵,其中一束照耀著白禹的墳墓,讓黎暮想起第一次來到這片墳地時的莊嚴肅穆感,心下更沉一分。楊寧的笑容麵對著已成事實的墳墓總算有些掛不住了,他斂住這本就不高的嘴角,繼續對白禹道,“他是個不亞於你和老七的人,可惜,你們都看不到了。”這一屆,隻剩下他了。楊寧說完,垂下眼睫,漆黑瞳孔中的光亮黯淡得讓人心疼。黎暮想起君易,那一日與君易道別,每一個人都那樣痛心……如今再到白禹,悲傷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再怎麽也壓不住心痛了,黎暮揪緊心口,他現在慶幸他早早的知道了楊寧的名字,而不是由冷冰冰的墓碑開口。“你還有我。”黎暮一直站在楊寧身邊,他很想一把握住他的手,可是他不能,於是他隻能用言語表達出他的心意,“我陪著你,不要怕,我永遠陪著你。”黎暮多麽想,在這一刻將他擁入懷中,楊寧已經一個人度過了一百九十多年,他不想再讓他一個人孤獨地等下去,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不會。楊寧的視線看向他,睫毛隨著眼珠轉動微微顫動,“永遠?”“對,永遠。”楊寧笑了,“真是個小孩子。”他的笑容幹淨而又寵溺,會說永遠的都還沒有長大啊。黎暮清亮的目光看著他,“如果獨立是成為一個大人必須要具備的能力,那我隻想在你麵前做一輩子的孩子,師父。”我們,就互相依存著,互相依賴著,互相扶持著走下去,好不好?就讓他像白禹那般,不遺餘力地去做一件事,直到死,然後笑著離開,才不枉為人,他想這麽做,隻想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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