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臻楊寧往事——所謂宿命1
你還要拖他多久?魏王。還要用這一日困他多久?黎暮隻是,想要完整的與楊寧待上一日,待過三月十五這一日,打破這個圓圈,帶他走出這一個年年歲歲永劫不複的輪回,僅此而已。一天,從完整的日出開始到日落到夜深天亮,差一個時辰,一頃刻,一息,都不算。 剛才,隻需楊寧與他再待上一頃刻,太陽就會完整的出來了,他們即將迎來嶄新的三月十六日,直到那束光打破這份寧靜,楊寧在十五日最後的尾巴裏,又走回了這個圓。他還是舍棄了新的日子,走回了舊時光裏。選擇了在痛苦的記憶海洋裏一世沉浮,而心甘情願。他不服氣,他很不甘心!明明他就在離楊寧最近的地方,他與楊寧之間的距離隻差一步,可當中卻永遠隔著一座沒有熱氣隻會帶給他冰冷的墳墓。他握緊拳頭,用力的指甲都泛起了白,克製住他的憤怒與不甘,重新對著那輪熾熱光芒的太陽沉聲道,“你聽著!我撤回前言,從今往後,唯獨這一日,我決不把他讓給你!”總有一日,他會帶著楊寧走的。走過年年的三月十五。從痛苦走向快樂。為他黎暮,而不是為你魏臻。黎暮想著,抬腳去做日常的早訓,他不必下山去尋他,因為他知道憑目前的自己是勸不回來的,那他就一如既往的,在原地等。一直等。總有一日,守得花開見月明。魏臻楊寧往事當年楊寧十五歲初次出征,同年魏臻上不周山通過甄選,三年出師,十七歲求得不周山賢士靳麒下山輔佐,在朝中血雨腥風獲得政權登基不久後,楊寧凱旋。在此期間,魏臻從不周山下山時曾經繞路去見過楊寧,隻是楊寧不知道而已。魏臻與靳麒站在廝殺過後的戰場之中,靳麒一身白紗衣的外褂描摹著枝枝梅花,配上他那略顯淡漠的俊逸眉眼,真真如同寒冬裏的傲骨雪梅。被炮火砸的坑窪不平的地上滿地都是殘肢斷骸,到處都是橫飛的腸子與身體各個部位的殘骸,死去人們的鮮血從身體撕裂的刀口處蜿蜒而下,在地勢低窪的地方匯聚成各個血泊,沒有一塊土地的顏色是原本的黃色,統統被鮮血染透,染成了深沉罪孽的黑紅之色。被大刀砍斷的頭顱睜著空洞的雙目仰望著紅霞遍布的蒼天,就像將所有遺憾與對生命的不舍統統映照在了天上,如果你真正近距離的接觸過死亡的話,那一定會發現它並非一片漆黑,而是紅色的,血紅色,刺目,耀眼,熱情,妖異,就像此刻的火燒雲美麗得讓人覺得遺憾,就像人生,跌宕起伏之後迎來平靜,平靜的在代表激烈戰鬥過後的鮮血之中入睡。 此刻的大地之母,仿佛成了嗜血的妖魔,將人緊緊的抓在地上,生吞活剝,無限可怖。當你的身邊遍布死亡,你就會發現,生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是萬千人用盡力氣求也沒求來的珍貴,萬千炮火與利器的廝殺下存留的幸運,所以,生是一件多麽幸運且珍貴的事。這情景讓魏臻很震撼,他的心如同被敲響的大鼓,一下一下敲的震耳欲聾,仿佛要跑出胸膛外頭去。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地獄,一定就是這般模樣。魏臻看見了一個隻剩下半邊腦子的魏兵,與隻剩下一雙腿的屍首,以及各種各樣殘缺不全的屍首,那些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妻兒子女的人,無論敵我,他們都是一個熱血的男兒,能夠站在保家衛國第一線奮鬥的真正的男兒。呼嘯的狂風向他們迎麵吹來,若是有任何阻力,這風絕對不會如此強勁,可此刻,能夠成為阻力的,隻剩下了魏臻與靳麒二人。好像世界就此沉寂。隻有他們站著,身邊的所有人,都已是永久的躺下了,再也站不起來了。這風就更加肆虐,好像在彰顯著他強大的能力,可以刮倒一切一般的在耳畔“呼呼”炫耀,一瞬間,他們的心也仿佛跟著著血染的大地一般,荒涼了。 突然在風聲鶴唳之中,有人正在說話,細微如同蚊蠅的低語聲,不斷的喃喃的在說些什麽。魏臻聚精會神的聽著那個微弱的聲音,抬腳一步步向聲源走去,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些已經戰死的烈士們的屍首,在一片血海與殘骸之中,魏臻看到了一個隻剩下上半身的胡兵,仰躺在地上,那嚴重蛻皮到露出之下血肉的雙唇不斷地顫抖著反複念著什麽。靳麒拉住魏臻的手腕搖了搖頭,阻止他繼續往前走的步伐,就算再淒慘可憐,那也是敵兵,敵我立場分明,他作為魏國的皇子,不能冒然犯險。而魏臻卻不管不顧的一把甩開他的手,幾步走到那個敵兵麵前,蹲下身扶起他,對著遠方被風吹的白衣袂袂猶如謫仙的身影低聲道,“靳麒,過來,救他。”這是一條還活著的生命,在生命麵前,什麽身份地位都是不足掛齒的。此刻他不是魏國的皇子,而這個兵,也不是敵國的士兵,隻是一個將死之人,為什麽他不能伸出援手?他理應這樣做的。可這屍首,被攔腰斬斷,根本就救不回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靳麒歎了口氣,走向了他,他不想讓魏臻心裏留下愧疚。那個士兵還是不斷地雙唇蠕動在念著什麽,魏臻壓低身子一聽,他在說:“達達,阿帕,阿恰。”爸爸、媽媽、姐姐。魏臻學習過胡人的語言,這幾個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單詞,每一日都要叫上千萬遍的語言,聽在此刻卻覺得每一句都這麽的錐心刺骨,好像一根尖銳的針不斷地在心口來回戳刺,讓人苦悶刺痛,因為不管再怎麽呼喚,這個人都即將離他口中的家人遠去,天人永隔。他也隻是在彌留之際,想最後見一麵自己的親人啊……如此微小的心願,卻成了世界上最艱難的難題。這個胡兵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