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被風沙吹的間隔兩地,各有各的職責與使命。楊寧明白他是舍不得離開他,想至此這來自徒弟的示好忽然變的十分珍貴起來。楊寧眉頭一皺,“我要是姑娘我想我已經嫁不出去了。”好在他不是姑娘家,被他這麽撒撒嬌抱抱不吃虧。他伸手觸碰那雙環在他腰間的修長大手,指尖隻是一觸碰到他的皮膚他就知道黎暮沒撒謊,真的是透徹的冰冷,感覺不到一點熱氣,於是他也不顧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反正這隻有他們兩個人,平常對他嚴厲偶爾也要展現一下他作為師父的溫情的,楊寧想著毫無保留地伸手覆了上去,想要捂熱這份因為等待而冰涼的雙手。溫熱的溫度從楊寧的手掌傳遞過來,肌膚相觸特有的敏感讓黎暮心下跳的如同戰鼓,他在心悸,很久沒有這麽靠近過楊寧了,身子貼著身子,皮膚貼著皮膚,不穿戰甲的楊寧就像一個卸去尖刺的刺蝟,柔軟而又溫情,而且,這一次他完全沒有推開自己,反而主動握住他的手,這是破天荒的頭一次。我走近你的心裏了嗎?楊寧?黎暮想著有些激動地將他環的更緊,手上的知覺隨著他漸漸給予的溫度暖了回來,鼻息間是楊寧身上獨有的那種類似於新雨過後的青草氣息,清新的像將整個大自然擁入懷中。初春小草的味道。“黎暮。”楊寧微微張口叫了叫他,語氣肅穆的讓黎暮眉頭一挑,大感不妙,現在還差一會就日出了,是平常訓練的時候,他不會是要提前吧?“嗯?”黎暮膽戰心驚的回答。楊寧隻是語氣平靜的說了三個字,“辛苦了。”這三個字融在門外晨霧中紛紛落下的白雪裏,沒有什麽波瀾起伏,隻是輕柔的,和緩的,卻一字一字聽進了黎暮的心裏,很暖,比他的手更暖,和二十歲生日那一晚些微不一樣,那時候的黎暮被楊寧承認,高興到抑製不住眼淚狂流,而如今,卻隻感到了無比的幸福,無比的寧靜。就像是快餓死的人突然喝到了一碗熱湯。滿足,而又感動,無以為報,隻有一遍遍的道著謝,他對楊寧,何嚐不是這樣呢?千萬句感激都不足以表達他對楊寧的熱愛。該說辛苦的是他才對啊,楊寧,感謝你給了我如今的生活,感謝你陪著我走過至今為止的坎坷,使我成就強大,感謝你讓我喜歡上你,能讓我感受到如今這無與倫比的幸福。你辛苦了。接下來,就換我來守護你。“怎麽突然想到要唱這一出戲的?”楊寧突然問他。“因為,你答應過師祖,要照顧好五師父,而我是你的徒弟。”黎暮牽起清淺的笑意,“所以,我也有同等的責任。”楊寧,幫我照顧好他。 我會的。這是當時他向嶽朗承諾的話,當時的黎暮隻是安靜的在一旁聽著並未多言,卻比誰都聽到了心裏去。“小兔崽子。”楊寧笑罵一句,見他的雙手已經回暖便鬆了手。 懷中再一次落空,黎暮倍感遺憾的看著楊寧轉身離去的背影。總是這樣,在他懷裏待不過一頃刻。哎。 “師父。”黎暮在楊寧打開自己房門之前叫了他一句。“嗯?”楊寧回過頭看著他。“日出了。”天空不知何時泛起了魚肚白,早晨的朝霧將所有景物映照成混沌一片,連平常一眼可以望見的最遠的地平線都跟著模糊了,太陽在黎暮的背後含羞帶怯地悄悄露出一絲金邊,天空由深到淺,黑色逐漸跨度到粉白層層減淡,不斷飄移的白雲中透出微微光亮,照亮門前皚皚白雪與屋簷的翹角,將世界從一片好似仙境的白茫之中慢慢解放,回歸清晰的麵貌,清晨清新的空氣和著白雪的冷徹彌漫鼻息,有幾隻鳥雀也被這光亮喚醒,嘰嘰喳喳的開始彼此叫喚著,一瞬間隨著日出,萬物複蘇。太陽將黎暮的輪廓描繪出一層神聖的金線,黎暮撐著下頜看著他笑著,那雙淺色的眼睛裏眼波流轉,嘴角輕彎,笑的好像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一般。黎暮是在想,隻有親密的情人才會一張眼就能看到彼此,因為他們就睡在彼此身邊,日日夜夜不會分離。而在這個天色剛亮的時刻,黎暮睜眼第一眼竟然能看到楊寧,就像他們一起度過了漫漫長夜一般。他真想每天一睜眼就看到他。可黎暮不能說出口,這代表著赤裸的愛意,所以他隻能笑,偷偷的將這甜蜜留在心底。楊寧挑了挑眉看他想到什麽低頭一笑,第一次覺得這小子笑起來能用純淨兩個字來形容,那頰邊兩個梨渦就像是老天爺用指頭戳出來的寵愛,非常適合他這張討人喜歡的臉。可當清晨第一束光束透過大門斜照到在楊寧身上的時候,楊寧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神色變的十分凝重。“今日,就休息吧。”他停住正要打開房門的手,毫不猶豫的轉動腳跟轉身,向大門外走去。 “好。”黎暮察覺到他神色中的變化心中一緊,麵上不動聲色應聲道,看著他堅定下山的背影,那是去小飛苑的路。 通向那棵老桃樹的路。楊寧一路沉默不語——剛剛從顧意那出來就著急回來,滿心思的怕這小子傻等,他怎麽忘了,昨日是三月十五。桃樹開花之日。他沒去等魏臻。黎暮失望的垂下眼睫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本來以為他今日不會回來的,他知道無論多晚,楊寧都會去那裏等,一想到這一點他就怎麽也睡不著,既然睡不著,就隻好誠實地坐在門口傻等他了,而在看到他開門的那一刻,黎暮高興到無以複加。為楊寧這一次選擇了他而高興。 最終卻發現,他隻是忘了。 而不是選擇。 他還是輸給了魏王。門外已經被和煦的陽光灑下了一層金黃,這溫暖卻讓黎暮心下更加寒冷。“他的心是你的,人是你的,什麽都是你的,唯獨這一日,能不能讓給我?魏王。”黎暮輕輕的對著又升高一寸的太陽惆悵道,似乎在透著光亮懇求那個早已不在人世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