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樹下2
傻鳥,顧意的眼睛這麽對他說著,五師父真是太可愛了,連罵人都這麽文縐縐的,黎暮明白他是心疼自己,隨即勾起輕笑,嘴角邊那兩個梨渦清清淺淺的露了出來,解釋道,“我對他的這段感情,是我獨家擁有他的記憶,這就夠了。”不求回報。顧意:“你不想要一個結果嗎?”黎暮:“結果?”顧意:“嗯,不想要一個了斷嗎,如果沒有結果你又怎麽能超脫出來?你還年輕你可以擁有一個新的生活,擁有自己的妻兒子女,難道你想一輩子陷在這泥沼之中嗎?陷在他看不到的背後。”黎暮想:生或者死,給這個感情一個了結,好過被吊在半空中腳不著地吊死還差力道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痛苦,如果他們不可能成為戀人,還能做朋友,可黎暮做不到將楊寧隻當一個朋友看待,他也不想與楊寧成為朋友,那麽,就一直保持著愛戀的心情陪在他的身邊,這樣至少這段情感能一直保持著純粹,永遠不會被強製轉換,也永遠不會結束——隻要不說出口。都說暗戀是一種永不會結束的戀愛,就是此意吧。 “這棵鬆樹……永遠不會開花結果,卻能四季常青,這是我要給他的感情,即將用一輩子給他的東西,我喜歡它的翠綠,所以會保持它的這一份盎然生機至死,這樣算不算是一個結果?一個很長很長……的結果。”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所以沒有結果,若有,那就是他入土的那一日。沒有人能強迫他結束這段感情,隻有死亡可以,隻有走到那個地界,這份感情才算有始有終。所以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結果,測量的距離是時光的長度。顧意理解他,但是同樣也心疼他,“你知道這條路有多艱辛嗎?”同性、並且對方已心有所屬,光這兩點就夠沉重了。黎暮還是笑著,回答的依舊是那三個字,“我知道。”他繼續道,“人的開始和結束都很短暫,出生與死亡隻需一瞬間,而當中的過程卻很長,魏王已經走完了他自己的全程,可楊寧的人生卻剛剛開始,我若是不陪他,還有誰來陪他?”隻有一種人見了棺材也不落淚,好像摸到了寶貝反而大笑著不肯放手——那就是瞎子。明眼人還有誰會傻到他這樣的地步?他不在乎楊寧給不給他回應,他什麽都不在乎,因為他永遠不會讓楊寧知道他的心意。楊寧的始末既然已是天定的魏王,那麽就讓他陪他走過人生當中的空白。 漫漫人生路,很長,很苦,很難熬,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隻有一分是快樂的,他願意在他身後守著,做他那剩下一分微乎其微的快樂,一步一步將他送到終點。 哪怕最終親手將他合葬進魏王的墳墓,他也心甘情願,能親手為楊寧送終,那是上天給他的福分。能給他一分快樂,也是快樂,足夠比過魏王帶給他的隻有苦澀,九分苦澀。 這是黎暮唯一不服輸的地方,他敗給了楊寧,可是在心底,絕不會輸給魏王。 魏王讓他痛苦,他就讓他快樂;魏王留他獨活;他就陪楊寧一起死;魏王讓他無止境的尋找,他就一直在他身邊。 他就是要與魏王截然相反,才能讓楊寧徹底的記住他。 忘不掉他。 這就夠了,他不貪心。顧意沒再開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他對楊寧更好?不求回報,不問結果,隻是一心一意的守護著他,一心一意的對他好。顧意覺得什麽話都不必再說再勸,黎暮什麽都明白,又何需多費口舌。他將掛在樹上的信封扯下,遞給黎暮,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之間,有時候安慰或者鼓舞,都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黎暮笑了笑,低頭看著顧意清麗的臉龐,走近他,抓住他的手腕翻轉,然後遞給他兩顆藥丸,一黑一紅,“五師父,你最近,在頭疼吧?”自從六師父走後,文苑的燈又是一開一整夜,五師父給他們講解中課的時候好幾次手撐額頭眉頭緊皺的停下話語,怕是睡的少抵抗力下降開始鬧頭疼了,黎暮昨天就抓著夏米要他調藥了,今天才製出來。“勞你費心了。”顧意低頭看著這兩個藥丸,心中有些感動,黎暮總是人群中的開心果,他的細微體貼總能讓人如沐春風,好像隻要他在的地方,地上永遠不會結冰,天上永遠不會陰霾,楊寧有他,很幸運。黎暮又給了他一個白瓷瓶,指著其中那個黑色的藥丸道,“一天一粒,止疼,治標。”又指著那顆紅色的小藥丸,“吃完那個在吃這個,治根。”“嗯。”顧意輕笑,指了指三樓包子星探出窗戶的臉,“趕緊去吧,子星等急了。” “記得吃藥啊,五師父。”他在轉身回包子星的房間之前對顧意叮囑,他與顧意是一樣的,懂得他的心情,那一夜一夜點到天亮的燈想必是思念著在外的歸人,擔心著六師父的安危,可除了六師父,沒人可以吹熄那盞燭火,吹熄他的心燈,所以他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微不足道的關心罷了。什麽一切都會好的那些安慰人的話,都是騙鬼的,騙騙十四歲的夏米還差不多,哄五師父就顯得太幼稚無知了。生活就是一場狂風驟雨,擋得了這一秒的雨水,下一秒還是會劈啪往頭上澆,撐著傘衣袖也會沾濕,可五師父這樣,連傘都不撐的硬抗,會比其他人提早倒下的。顧看著他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黎暮,你真是一個樂天派嗎?”他看未必如此。人啊,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在感受到強烈的痛苦的時候大腦為了減輕痛苦所以會分泌與此相對的快樂物質,例如曾經快樂的畫麵,就像彌留之際總會見到自己深愛的親人情人,因為那代表著他畢生所有的快樂。黎暮,也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