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對人的元宵節
楊寧和黎暮下山的時候正好聽到這一聲聲爆響。“師父,你看,煙花。”黎暮停下跑步的腳步,看著天空之中萬般絢麗的煙火牽起輕笑。楊寧隻是但笑不語。黎暮跟上他的腳步,笑意盈盈的道,“師父,我有時候在想,生命隻是一場塵世的煙花,時而璀璨,時而荒涼。轟烈之後總會歸於平淡。”每一年他看著元宵節和春節大家放煙火的時候總是會這樣想,他有時候好奇,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的煙火是什麽樣子?什麽形狀?會不會還沒到達頂端就已成了悶彈了呢?人生畢竟,有很多意外啊……楊寧瞧了他一眼,又是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表情,想著想著又微微皺起了眉頭,書生啊,就是思緒繁多,於是出聲調侃他。“所以你也要嘭的一下竄天上去?”黎暮被他逗的哈哈大笑起來,眉間再也看不見那絲細微的憂愁,“那我不成竄天猴了嘛。”“你也知道。”楊寧笑著搖了搖頭,加快了腳步。“少多愁善感,多強身健體!”黎暮一向都最能領會楊寧的好意,於是笑著抬步,“哎,等我啊師父!”“不等,娘們唧唧的,你就留這哭吧。”“師父才舍不得。”“你可以試試。”“不。”兩人說話期間,黎暮已經跟上了他的步伐,齊步在他身旁跑著,“師父,以後元宵節,我們年年在一起過好不好?”“不好。”“為什麽?!”“你小子一看就是風流胚子,以後要是三妻四妾拖家帶口的來我家,我不得被你吃窮了?”“我不娶啊!”黎暮抗議,他除了楊寧怎麽可能會再去看別的女人!“那更不好,我愛吃肉,不適合你們佛門中人。”“哈哈哈……”黎暮被楊寧頂的隻知道笑。耳邊是“嘣啪”作響的煙花爆炸的聲音,將黑黝黝的山路照的一會兒明亮一會兒黑暗,黎暮與楊寧一路拌著嘴邊跑著,黎暮一下沒看清踢到一塊大石頭,差點整個人飛出去,被楊寧千鈞一發之間抓住手腕穩住身子。“沒事吧?”楊寧問。 “沒事,皮糙肉厚,死不了。” “你也知道啊……” 楊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確定無誤之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言地繼續跑著。 黎暮看著他的背影,苦澀的勾起一笑。楊寧,我是你生命中的彼岸煙花,燦爛之前不相逢,盛放之後是匿跡。這是剛才黎暮的思緒,被楊寧打斷的憂愁。而當楊寧回過身將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那些憂愁被瞬間擊碎了,好像寒冷的冰塊扔進了炙熱大火,一瞬間被化的幹幹淨淨,了無蹤跡。原來,隻要這個人在身邊,一切的苦澀就都顯得那麽微不足道,辛苦算的了什麽?,痛苦又能算的了老幾呢?如果結局注定痛苦,那麽,黎暮會讓他們中間的過程充滿甜蜜,每一刻、每一步。 他想著再度揚起笑臉跟了上去。同一時間,沙漠戈壁的另外一邊。萬千營火映照在沙漠的綠洲邊上,沙灘外擺著幾百張方桌,他們圍著篝火坐成了一個大圈,載歌載舞之中滿頭棕色卷發帶著黑色圓帽的俊朗男人看著桌子上的定時器停止了跳動,這是他給陳著控製器的監控子端,那邊一拆除,這邊也會跟著停,母端被拆除後子端會自動按下爆破按鈕,將所有裝置釋放。看起來,他已經成功拆除了他精心設置的禮物。“閣主,你笑什麽?”坐在邊上正在吃湯圓同樣帶著民族圓帽的小男孩停下了正要入嘴的動作。阿爾罕?般度笑眯眯地一掌壓上他的帽子,“吃你的元宵。”“哼。”小男孩抬高帽簷,重新獲得被遮擋住的視線,他不滿的撅起嘴,跳下凳子,一把抱住般度精壯的腰身,“閣主準是在想中原的那個少主了,陳……”著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人打斷了。“般若小主!”般若雖說是閣主的兒子,可現在正在用餐就有用餐的規矩,年紀最大的長老叫出了聲,就要過來把他抱回原位,卻被般度攔下。“般若。”般度笑意盈盈的把他抱到腿上來,耳邊是篝火劈啪作響的聲音,火焰映照著他英俊不凡的麵容,他將手指壓上他的嘴唇止住他剛才要說出口的話,輕聲細語地道,“噓,這是個秘密。”陳著二字是個永遠琢磨不透的機關,他是機關之中的最高機密。而秘密,就隻準藏在心底。隻準他能說出口。夏米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站在老七的墳墓前,吃飯。真的隻是很簡單的吃飯,黎暮為他留的飯菜,他拎起食盒盤腿坐著,在一口一口的低頭吃著。就好像,平淡的訓練回來,普通的在和自己的家人吃飯一樣。明朗的月光將他的身影在地上拖曳的很長,不周山上半段的空氣很冷,而夏米仿佛感覺不到一般,身上跑步出的熱汗都被風吹的冷卻,皮膚都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也不管不顧。眼前是不斷竄上天空炸開的萬紫千紅,可他卻連一眼也沒有向上看過。他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那塊冰冷的墓碑上,在煙花炸開的一瞬間,墓碑上的君易二字鮮明的賽過天上一切美景。卻亮不過下一刻躲不過的黑暗。他吃完最後一口飯,對著墳墓說,“君易,我十七歲了。” 回答他的隻有越見冰冷的空氣。“不說些什麽嗎?”夏米放下了筷子,傻兮兮的問著墓碑。沉默的、冰冷的墓碑。沒人會回答他的,沒法回答,即使君易再想,可黃土下的棺材已剝奪了他終身的探視權,剝奪了他所有想說而又說不出口的話語權。這頓飯,被這沉默壓的如同嚼蠟,失去了所有滋味,於是夏米什麽也吃不下去了,隻是端出食盒的最底層——裏麵是一碗已經凝固在一起的兩個元宵,他一如既往地放到老七的墓前。“元宵節快樂,我的奧爾瓦特。”這或許,是君易走後,夏米最不願意過的一個節日了,可這,是君易家鄉的習俗,他尊重君易勝過所有,所以他會過,可是他沒法咽下這個象征團圓的糯米。因為,君易,隻剩下墓了。他們沒有團圓。君易離開的第一年,夏米坐在他的墓前吃下這個麵團的時候,他哭的氣道痙攣,咳了很久也沒咽下去。於是他第二年就不吃了。他想,或許他一個人是永遠也無法咽下兩個人的份的。因為他不想咽。他隻想把這個湯圓留給一個沒有回來的人,然後,看著他吃。一直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