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3）
這孩子待人接物謙卑恭敬不像有些小販強買強賣的惹人討厭，這是禮貌；這麽小就主動承擔家計，這是孝順；手上的慘狀非一朝一夕可以造成，但他卻日複一日地堅持了下來，這是骨氣。他很喜歡這樣的小孩子，因為仿佛看到了他自己的小時候。他小時候家境也一度十分貧寒，不同的是從小到大他沒有碰到過一個好心人，所以每一步走的更加艱辛，連讀書，都是在私塾外聽著飄來的聲音揣摩的，他如今有能力了，卻幫不了兒時的自己，所以，他也不願意再看到悲劇重演，至少在他的能力與視線範圍之內，他不允許。“謝謝你！謝謝你！！”小童激動的就要跪下來向他磕頭，黎暮剛要去拉，被顧意眼疾手快先扶住了胳膊。小童抬頭看他，目光之中一片仰慕，顧意一向給人以優雅溫潤的感覺，就連黎暮他們第一次見老五，都被他的氣質所折服，好像什麽都可以和這個親切的人說，他什麽都會明白都會懂，這就是所謂文生的書卷氣吧，黎暮想。小童：“可我不能白要先生的金子，先生選幾個同心結掛在門後或者腰上做掛飾吧！”顧意這次倒沒有拒絕，無功不受祿，相反也一樣，他若是不拿，這個實在的孩子可能會記掛一輩子的吧，他想著，挑了眾多紅色同心結之中唯一一根藍色的線，這真的隻是一根棉線，大概是被壓的太低沒被注意到，它散了。小童一見他拿這個連忙擺手按住他，“先生，先生挑別的，這一串散了。”“我就喜歡這個顏色。”顧意笑道，他若是拿了別的，那這孩子就會少拿一分錢，他吃虧一點卻能讓他多賺點錢養家糊口何樂而不為呢？小童沒悟到他的苦心，仿佛做錯事的孩子臉上一紅連忙低頭，卻低頭瞄見了他腰間的麒麟玉佩上的字，“天官！你們是……”全世界都知道隻有不周山的天官能佩戴麒麟玉，他雖年紀尚小，又怎麽會不認識！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因為他們太有名氣了！而不周山，在他的心中，簡直就像是神話中的桃源鄉！老五連忙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姿勢，他們隻是下山采買並不想引起轟動，“努力讀書，將來你也可以是。”剛剛他那一聲叫喚讓周遭聽見的百姓紛紛側目。“五師父。”黎暮向四周掃了一眼，已經有民眾在紛紛接頭接耳了，看起來此地不宜久留，留下去可能會造成更加堵塞與混亂的局麵，“我們該……”該走了三個字還未吐出，他在顧意後方的人群處看到了一個英武不凡的身影——六師父嶽朗將軍正一直看著他們，他高大的身材和周遭的百姓形成強烈對比，一身藍袍銀甲印著太陽閃著白亮的銀光，此刻正將頭上的盔甲取下夾在手肘處，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們，盔甲上反射出的幾道光晃了黎暮的眼睛，他連忙閉上躲開，再睜眼時看向原處，他已經不見了。五師父和六師父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黎暮很納悶，五師父從不會對人不理不睬，唯獨對六師父，好像連看他一眼都成了施舍，態度與對他們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而六師父卻好像也習慣了似的，兩個人有一種莫名的默契，那是一種平靜，但是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好像一正麵對上就會炸開的那種感覺。黎暮轉頭看向顧意，後者若有所感對上他的目光，自然知曉他的催促之意，隨即他站起身對著小童笑了笑，二人便走了。他們前腳才剛走出鎮，不巧，天上下起了雷陣雨，明明剛剛還青雲萬裏豔陽天，轉眼間天空就開始細雨密布，俗話常道春天孩兒麵，一日變三遍，他們今日很好的領悟到了其中的哲學。二人躲在一顆柳樹下避雨，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悠閑了，黎暮的每一日都在嚴酷的軍事訓練之中度過，連分神看一下不周山梅樹的時間都沒有，現下春風輕拂過他們的身子，眼前細雨綿綿，驟降的溫度帶走了剛才在人群中的悶熱，他忽然覺得，這樣的景致真是太美了，美的讓他想起江南煙雨的迷蒙。“太陽雨啊……許久不見了。”黎暮眯著眼睛看向明亮的天空，這種奇景他在小時候曾經見過一次，那一次是多少年前來著，似乎也有好幾年的光陰了。顧意：“是啊，七年前的元宵節也是這樣的天氣。”對，七年前，黎暮掐算了一下，那時候他正好坐在院子外頭讀書，忽然下起了雨，淋濕了他爹的珍貴典籍，為此還被他爹揍了一頓，他很納悶，這輩子都記得！“兩位先生！”忽然的一聲叫響讓他倆扭過頭，之間鎮子的方向有個熟悉的身影向他們跑來，是那個賣同心結的小童。“你怎麽來了？”顧意等他跑定到眼前，喘勻氣後才問他。“這個。”小童最後平複了一下呼吸，從挪到在背後的草籃子裏抽出了一把油紙傘，遞給顧意。“嶽朗將軍讓我給你們送來。”顧意一時一怔，黎暮隨即笑嘻嘻的看著顧意。“五師父。”“嗯？”黎暮：“太陽與雨，也不是不可能同時出現的嘛。”大自然是很奇怪的，出太陽不見雨，見雨不見太陽，可有時候，絕對這兩個字往往與世間的守恒定律相駁，所以才會有種種奇跡美景。因為不可能所以奇特，因為奇特所以美麗。黎暮的話中有話，他不知道五六師父二人有什麽恩怨過往，但是他感覺不到二人身上的敵意，所以絕對不是相厭，既然不是相厭那就是喜歡了？那麽，他想不管什麽都是可以融洽的化解的，就像這太陽雨一樣。六師父不也主動來化解了嗎？顧意一向聞一知十，知道黎暮的意思，隨即伸手接過那把傘，小童完成任務笑嘻嘻的打開草籃子後的遮陽板跑開了，“天官先生，來日再見。”走之前他恭敬的作了個揖，一如初始那樣標準，不管在哪裏他都保持著很好的謙卑與恭敬。所以這個小孩不用多說，將來定會有出息。顧意二人看著他充滿活力的身影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