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變的溫柔

  倒是夏米，可能是因為他是波斯人的原因，對騎射勇武很有作為，不說百發百中，也差不多九十九箭在靶上，又一次活脫脫把靶子的正中射出了個大坑。因此四師父很喜歡他，為他量身定做了一個多功能的千機匣，讓大夥羨慕不已。 隻見活靶在轉過的一瞬間，夏米眯著眼睛瞄準，在風速吹來之前的瞬間扣動扳機，弩箭離弦劃破長空，箭無虛發，五發連中。“好！”看到這裏黎暮高聲喚了聲好。引得眾人回過頭來，逐一向他打了聲招呼，楊寧看著他興奮衝衝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就先去跟著他們練吧。” “謝謝師父！”黎暮的眼睛瞬間亮晶晶的，腳步一邁就向邊上靶場跑去，老四給了他一把重弩，他趴在夏米邊上的位置，突然看見他腰上的玉牌，玉質通透，雕刻著麒麟，其上寫著十一。 這是成為一個合格天官的證據，他竟然已經拿到了！“夏米，這是什麽時候發的？”夏米看黎暮指著他腰間的玉牌，淡然的回答，“今天早上，隊座。”一向雲遊四海加閉關的隊座竟然回來了……他一早上跟著楊寧在跑步，還沒和他打過照麵，差點忘了今日是他回來的日子。看起來是楊寧的各方麵數據都已經給隊座過了目，他們這段日子如同地獄般的試煉結束了，這塊玉則說明夏米的綜合成績很優秀，過了九十五分……他和包子星各自的師父連提都沒有提過這件事，看起來他們是不合格了……黎暮想著，不由的有些羨慕。 他多麽希望，也能得到楊寧的認可。可那很難，黎暮知道很難。今年不通過，那就明年再戰吧！想著他收斂心神，眼睛一眯開始瞄準，如果射擊能提高的話，楊寧也會看到他的努力。 黎暮想著手上一叩扳機，短箭迅疾向外射去，擦過人形靶子的邊緣，落入之後的空氣裏。 他回頭看了眼楊寧站著的位置，有些喪氣，他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脫靶。 楊寧隻是抿了抿唇沒說話，安靜的站著讓黎暮繼續練。 隨即黎暮開始專心致誌的一發一發練著，渾然忘我，到了日落光線不足，老四帶著他們離開，黎暮還想再練一會就沒管他，等到黎暮回頭發現楊寧的時候，日頭已經落了一半了，從清晨到現在，這段時間楊寧一直看著他。 可他卻忘了楊寧的存在，一心一意的心眼裏隻看得到靶子。 他太想被認可了，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 等楊寧走到他的身旁，黎暮才回過神來，還以為他要責備他射的不準，一如往常那樣的調侃之類的，撇了撇嘴準備受著，沒想到他隻是輕巧的蹲下身子，將手覆在他的手上，皮膚一接觸到皮膚，黎暮心下狂跳，這是他喜歡的人，他沒法鎮定自若。 看起來，除了射擊之外，他還需要練習定力。 他扭頭看楊寧，對方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遠方的移動靶，好在沒發現他的脈搏跳動加快，黎暮看著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眼底，將他的黑眸照成琥珀色，像一種寶石，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磁性，對著黎暮說，“專心，衡量距離，然後感受風向。” 黎暮反應過來他是在教導他射擊，隨即依著他的話屏氣凝神，眯起眼睛盯著靶子正中，感受到風在他的皮膚上遊走。“感受到了嗎？”楊寧問。“嗯。”黎暮看著眼前的風將地上的草吹響西邊，楊寧將他的手微微移了一些位置，往東邊，是風的反方向。然後，在他的食指上施力扣下扳機，短箭劃破長空，迅疾攝入靶心，甚至穿破木板落到了後麵。 快、準、狠。 這是黎暮第一個想到的三個字，楊寧在射箭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正在盯著獵物的準備撲咬的豹子，渾身的氣息強大可又被刻意抑製的好像沒有，和那時候老四看守他們一樣，明明知道有人看著他們，可就是怎麽也感覺不到。 “你總是忽略了風向，所以射不準。”楊寧鬆開手，轉過臉瞧著他，忽然，風動，吹動他的發絲。 讓黎暮想起了三月十五，桃花開那一日他在樹下的模樣。 也是如此的寧靜而聖潔。楊寧道，“再試一次。” 黎暮點點頭，按著他剛才教導的方式又試了一遍，這次，雖然沒射中靶心，但是在圈內。 “估錯距離和風速，再來一遍。”楊寧看著靶子平靜的道。 黎暮又調整箭矢射了一箭，還是和剛剛的成果相差無幾，對自己有點灰心。“沒事，這需要經驗的累積，好弩手都是用箭頭喂出來的，你才吃了幾根，再來一遍。” 黎暮做夢也沒想到楊寧就這樣一遍一遍教著他，依照他往常對他的政策，向來都是放手讓他去做，摔死跌死自己爬起來，直到領悟。今天這麽一溫柔，忽然讓他心下有點感動。 楊寧見他眼圈泛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是不太像他平常會做的事，想著他伸手把黎暮的腦袋往下壓了壓，“自己練。” “嗯。” 他知足了。這一練，就練到後半夜。 他回去的時候所有的燈都滅了，四周黑壓壓的什麽都看不見，唯獨和院一樓的燈還亮著，照亮了大門前一丈的路。黎暮連忙三步並兩步走近輕輕推門。萬萬沒想到，楊寧在等他。 油燈的油已經快到底了，燭心爆了幾個火花，燭火幽幽暗暗的隨著風搖擺，楊寧正坐在凳子上看著書，牆上印著他的影子，桌上的飯菜冒著熱氣，這兩年，每天回去的屋子都冷冷冰冰，黑黑沉沉。 這是楊寧，第一次等他歸來。 黎暮鼻子有些發酸。 “喲，兔崽子回來了。”楊寧注意到他，將書扣在桌上，剛剛站起來，就被黎暮一把抱住。“黎暮？” 黎暮一張臉因為趴在林間風吹泥濺的髒兮兮的，他抱著楊寧的腰，將臉放在他的肩窩。這些日日夜夜，他每一步的在他身後追著，一步一步吃的苦，在泥地裏踩下的腳印，每一幕都在回放，刻意與他保持的距離在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之下，土崩瓦解，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