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劍
文苑老五看著楊寧又坐在自己的房間前，他扶額，“你又怎麽了？”楊寧像討債一樣伸出手，“我來拿東西啊。”隨即老五想起來是欠他這麽一個東西，沒好氣的往他手上一塞，“我要睡了。”隨即下了逐客令。對於老五來說，大晚上看見楊寧，就和看見鬼沒有什麽區別。現在睡覺是他至高無上的理想，誰也不能踏足，誰也不敢，除了楊寧。這個八師弟，天不怕地不怕，打不過又罵不得，重點年齡還比自己大了十輪不止，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楊寧笑了笑，臨走前道，“五師兄，晚安。”“你……”老五看著他，“準備什麽時候給他？”楊寧眨了眨眼睛，“我不給他，我留著看。”老五翻身蓋上被子，很理智的沒有睬他。信他有鬼。“記得和他說，字是我刻的。”楊寧輕柔的笑了笑，沒有說話。這一日，黎暮在河邊紮了整整一天的馬步，說是一天一點也不誇張，從日出到日落，到夜深。楊寧倒掛在樹上做著仰臥起坐，手臂交叉抱著胸看著他。“知道我為什麽要你紮一天馬步嗎？”“知道。”“為什麽？”“因為我基礎不達標。”楊寧但笑不語，忽然腿上用力一個空翻，從樹上跳了下來，走到黎暮身後，黎暮隻感覺眼前一黑，一條黑布紮實的係在了眼睛上。黑暗中，他的聲音在黎暮耳畔輕響，“告訴我，現在枝頭有幾隻鳥？”黎暮依言屏息向四周聽著，兩隻……不對……可能有三隻。“三隻。”他靜下心傾聽，對，他聽的沒錯，有一隻雖然聲音微弱，可能是隻雛鳥，雛鳥的聲音雖然小，但是尖細，他確定的回答。下一刻，黎暮感到布條摩擦閉上的眼皮，眼前重獲光明，他眯了眯眼睛。楊寧在他的身後，一雙手臂壓在他的肩膀上，“答對了。”黎暮忽然想到夏米一次打靶訓練的時候，因為自己怎麽也打不準，夏米告訴他，他自小有眼疾，眼睛看不到的時候，要用耳朵。以前紮馬步的時候，從來沒有注意過外界的動靜，在他聽來，那是一片攪在一起的混沌，知道有聲，可是卻分不清，所以他不像夏米和楊寧，即使蒙住眼睛或者背過身也能聽到拳頭的聲音，難道那都是因為之前太急太躁，心思才靜不下來嗎？黎暮想著喃喃的道，“原來人在心靜的時候，耳朵才會敏感，可以感受到平日忽略的聲音。”人在定中聞蟋蟀，鶴從棲處掛獼猴。黎暮想到了這樣一句詩詞。楊寧笑意清淺，這小子自來都是個聞一知十的聰明人。黎暮的心情有些微妙，縈繞在鼻間的是楊寧身上猶如青草的香氣。他就在身後。楊寧和他之間，很近，不是說步伐的距離，是心的距離，黎暮覺得，楊寧仿佛無形中向他走了一步。打破了從前的疏離感。“對。”楊寧回答，“我之前不教你，是因為你的心不靜，練功首要守靜篤。守就是把持，拿住，不要放，守住靜的變化；篤就是忠厚老實，腳踏實地，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心神狀態，將基本功從腳下一步一步的去積累，隻有守住靜篤，才能真正的靜下來。現在，你已經心靜了。”他的基本功已經無法挑剔的紮實了，昨日他刻意踹他後膝蓋都踹不動，黎暮現在，很穩。黎暮想，所以他昨日才刻意讓他碰到衣袖？“這次，你很好的用行動的證明了你的成果。所以，我沒有刻意輸給你，你也沒有僥幸贏。”我們，是平手。楊寧看著他的目光汲汲營營，隨後幹淨利落轉身，從腰間抽出長劍向後拋出，對他說道，“這是你應得的。”黎暮準確的接過刀柄，看著楊寧拿著刀鞘，在他麵前揮舞起來，身若遊龍，行雲流水，耳邊是劍器舞動割斷空氣的聲響。和那日在和院門口看到的一樣。楊寧，開始教他了。黎暮看著他的白紗翻飛的身影，心中的弦被人撥動的左右搖晃。能熬到如今，真的是太好了。一步，一步，總算成為了他的弟子。楊寧的弟子。 他腳步一抬，跟了上去。黎暮很聰明，見過楊寧舞了兩次劍法之後，已經可以模仿的十成九了。“不對。”楊寧站在岸邊看著他，他們在寬闊的河邊，朗月將楊寧的背影照射出微光。他看到黎暮一次次的執劍練習的身影，皺起眉頭。 黎暮抿了抿唇，他知道，剛才有一個招式沒有掌握好。他提劍再度揮去，這一次，與楊寧教他的十招完全相同。“不對。”楊寧還是搖頭。“……”黎暮再打了一遍。“不對。”楊寧依舊搖頭。 黎暮有些喪氣的放下劍。“我不懂，師父，我已經和你舞的絲毫不差了，到底哪裏不對？”楊寧本來一直負手在邊上看著他，聽他這麽問，走近他的身邊，像打量一份古董的價值那樣上下看了看他，隨後在路過他背後的時候，彈了一個東西給他。黎暮一看，竟然是個霹靂彈！這小東西是四師父的發明，和石子大小，撞擊爆破，火力非常足！近點炸在身上可以傷殘！黎暮第一時間跳起橫踢將它踹飛到河裏，霹靂彈落在水裏成了啞彈，發出一聲悶響，卻沒有炸開。楊寧又彈了兩個飛向他，黎暮被剛才一嚇已經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戒，很快把這兩個也踢到水裏。“意識現在很高，反應迅速，身手也跟得上腦子。”楊寧滿意的看著他。黎暮心驚膽戰，心下還在打鼓，驚魂未定的看著楊寧走到他的麵前。 “黎暮。”楊寧叫他。“是。”“告訴我，水是什麽？”黎暮想了想，楊寧不會問沒有意義的事，想當然，他不能簡單直白的回答水就是水，“我想師父說的應該是上善若水吧？語出《老子》第八章 ，是道教的中心思想，比喻人的最高境界，就像水的品性一樣，澤被萬物而不爭名利。水，無色無味，在方而法方，在圓而法圓，無所滯，它以百態存於自然界，於自然無所違也。在道家學說裏，水為至善至柔；水性綿綿密密，微則無聲，巨則洶湧；與人無爭卻又容納萬物。水有滋養萬物的德行，它使萬物得到它的利益，而不與萬物發生矛盾、衝突，人生之道，莫過於此。” 楊寧很有耐心的聽他說完，最後隻回了兩個字，“囉嗦。” 黎暮還要解釋的話被他這兩個強硬的字給打斷，他疑惑不解的看著楊寧，楊寧幹脆一把拽過他的衣領，兩個人本來就在岸邊，楊寧毫不費力的把他往水裏一丟。“噗通”一聲，黎暮成了個落湯雞，猝不及防的喝了兩口水腳下用力蹬著才穩住沒有下沉的攻勢，冒出頭來，視線全被水花占據，他伸手抹了把眼睛，將氣管裏嗆進去的水努力咳出來。楊寧在岸邊蹲下身，看著他，“知道為什麽老說你練劍練的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