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造

  這一夜，輪到楊寧失眠了。他怎麽就想不通黎暮怎麽就想跟著他了？難道真的被識破身份了嗎？可他為何連問都沒問？老五看著楊寧又坐在他的桌前，很苦惱的歎了聲氣，“老八，你知道現在什麽時辰嗎？”楊寧回答，“一更。”“所以，你準備在我這打地鋪嗎？”老五幹脆從床上坐起來，他在邊上坐著一直歎氣讓他怎麽睡！困死了，困的眼眶都紅了！老五自來溫潤的好脾氣，隻要不扯到睡覺上麵，他就是一塊溫潤的玉，擾他睡眠他就是一把火，可以燒到你灰飛煙滅。“不是，我就是睡不著。”楊寧趕緊討好的笑了笑。老五撫著額頭，請神容易送神難，得了，他認命。“說吧，你這次遇到什麽疑難雜症了。”每次他一有心事，準定來他這，比每天公雞打鳴還準。“唔……”楊寧沉吟。“是黎暮吧？”老五起身坐到他的身邊。“嗯……”“怎麽連你都扭扭捏捏了。”老五沒好氣的撐著眼皮看著他。“不就是人家想透了要跟著你上戰場嗎？”“你怎麽知道！”楊寧一驚看著他。“他今天都拿命護著你了，誰能不知道？”“……”“……”兩個人沉默以對。楊寧道，“我就覺得不該是這結局，我將來指不定跑哪兒去呢，你讓他跟著我，天天戰場上喝西北風吃沙子，多可憐呐。”“他要是不跟著你，自己上戰場一樣吃沙喝土，有什麽區別？”老五扶著額頭，“你就是舍不得知道嗎，嫁女兒的老爹心態，你要真舍不得你就帶著他，一路護著。再舍不得你就趁早把他踢回自己家去，哪怕你斷師徒關係，反正依他的牛勁，十年後你還會再見到的，最多也就能安生十年。”老五說對了，他是舍不得，他怕護不住他，他不想看到黎暮跟著他慘死在戰場上，這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徒弟，最愛的一個兵。老五繼續道，“你要真不想他跟著你吃苦，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他，錯就錯在你自己，既然因是你，果你也就得受著。”“我就是沒想到他對楊寧的執念有這麽深。”“執念。”老五咬重這兩個字，“執念是指對某一事物堅持不放,不能超脫。他對你楊寧有執念，你呢，你就沒有了嗎？”楊寧沉默了。老五重重的歎了口氣，“你要等他到什麽時候才會明白，他不會來，他已經死了。”楊寧難得的紅了眼眶，“既然我活著，那他就一定也活著，我會等，等到我死的那一天，我才會明白，可我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些年來，他上不周山，就是為了等一帝王，那個人。是魏臻。等不到他來，隻是因為壽命不夠長久。看不到他來，隻是因為他搶先閉上了雙眼。隻有閉眼的那一刻，才能夠說出不行二字，隻要活著，從來就沒有不可能三個字。這是他的信念。 “既然你放不下，那你又為何要求黎暮對你放下？”老五語重心長，“你們，是一樣的。”楊寧沉默了。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佛說：“放下就是幸福。” 可往往隻有佛能做到。他們隻是人。極樂淨土，苦海塵世。一念天堂，一念，人間。―――――――《佛說鹿母經》《佛說妙色王因緣經》。桌上的兩本佛經被窗口疾來的清風吹的沙沙作響，停留在這兩麵，恰巧，成了一段偈。老五每日都會讀的兩句詞。黎暮帶著傷繼續參加著基礎軍事訓練，他已經很優秀了，所有的軍事項目他都在最前方，從一開始的中線位居最前方！一個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書生，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楊寧看著手中的簿子，今天遊泳訓練，三個人的名字之中，其他兩個都打了勾，唯獨黎暮的沒有。黎暮嗆了好幾口水，幾次險些溺斃，他才剛克服畏水這個難題，不怎麽會劃水，包子星和夏米已經脫下衣服在岸邊擰了，夏米皺著眉頭看他又在水中沉了下去，上衣丟在一旁就要下去救。楊寧出聲，“站住。”包子星回頭看他，“八師父，會出人命的！”“他說讓你們救了嗎？”楊寧挑了挑下巴向河裏那個又冒出頭來的人。黎暮隻是一瞬間浮了上來，又沉了下去，不斷的可以聽到他嗆水的咳嗽聲。“他嗆著水，想說也沒法說啊！”包子星都要為黎暮喊冤了！楊寧挑唇一笑，“那正好，他要連這關都過不了，就死在這兒吧。”“八師父！”包子星握拳，“黎暮他才剛學會劃水，你不能要求他一下跟著我們這些本來就會的一起劃一千多米啊！這太殘酷了！”“殘酷？”楊寧挑了挑一邊眉毛，“我現在對他不殘酷，將來戰場就要對他殘酷，你覺得哪個更殘酷？”包子星還要再說話，卻見夏米敲了敲他，他回頭，夏米指向河水中黎暮的方向，黎暮好不容易從水中浮出頭，一邊咳嗽著一邊對著他們打著手勢。那是軍隊常用的行軍手勢，意思是：撤退。黎暮在對他們說：放棄我，別救我。“你看，當事人都這麽說了。”楊寧手叉在胸前道，“你們就別多管閑事了。”黎暮幾乎是爬上岸的，他一上岸就不斷的自己按著腹部，嘔起水來，眼睛嘴巴鼻子裏全部都是水，連一點聲音都聽不真切，整個腦子都是懵的。包子星連忙為他拍著背順氣，“梨子，你幹嘛呀，你不是最怕水的嗎，八師父又沒說不能救援。”　“是，他是說可以救援。”黎暮咳著，好不容易順回了氣，“可我不會讓他救——我會把我最致命的弱點，最終轉換成我最亮的亮點！”戰場上，他絕不會讓他分心。他必須強大到無懈可擊，才能護住這個同樣強大的將。他要成為他的盾，成為劍，成為他的第一道防線，所以，絕對不能弱。